《重生后为了赎罪二嫁,丞相前夫却疯了(1v2)》 1,阴谋初显 “沿波讨源,虽幽必显……” 雪夜幽深,姜昭驱赶走侍婢,独自一人披着狐裘,行在雪中。 胡云寺是先帝在的时候为了纪念赢氏夫人所建造的,她姐姐姜霞登基称帝之后,听闻她在齐闻府上身体不适,便又修建别苑将她接来,在山中独居。这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 数日前,姜霞通知主持和内侍监要过来探望她,她正满心愁绪,想出来一个人散散心,不意竟然走到这梅园来了。 看着眼前红梅傲立枝头,她不由想到姜霞登基时垂手俯瞰天下的气魄,姜霞不知道,她是多么崇拜这个姐姐,只是可惜,人生一错,便无处回头。 “咳咳咳……” 心头寒气侵袭,姜昭熟练的掏出手帕捂住嘴角溢出的点点鲜红。 她熟读医术,早已经替自己看过,食少觉浅,药石无惘,也就是这一两年不到的寿数了。 死之前,姜霞肯来看她,不管是来问罪责罚,还是只是单纯念及旧情,她都已经心满意足了。 唇边满是苦涩,姜昭看不下去满眼鲜红,想要转身离开,却忽而听到身后白墙青瓦后,透过那菱形窗格隐约透出一声尖细的嗓音来: “陛下……” 陛下? 姜昭雪白的脸上已经露出错愕之色,姜霞来了吗? 她不由露出喜色,却又马上想到自己做的那些“好事”,又手无足措,退了一步。 人说近乡情怯,对人竟然也会如此。 姜昭挣扎着,又想躲避些,就又听到那尖细嗓音依稀道:“……绝不会想到有人……敢谋害皇帝……到时推到姜昭公主身上,何其容易……” 太监急哄哄,像是要包办某事,但又听对面一个寒冰冷凝的声音淡漠无情道:“……本将军不在乎你们这些谋算……只要能杀了皇帝,其他随便你们安排……” “嘿嘿,自然是,自然是,将军一心报仇,我等自然全力襄助。牝鸡司晨,女主国运,如此祸患,只待将军救我大靖于水火啊!” 姜昭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菱形窗格边,靠着墙壁浑身冰冷,手脚哆嗦,把那太监和密谋之人的话听得清楚。 有人要谋害陛下……咳…… 姜昭把要出口的那口气咽下,手帕堵住颤抖的嘴唇,死死的靠着墙壁不敢出声。 “对了,彭将军说好必然拖延齐闻一阵,若是让他知道我们要刺杀女帝,必然不顾生死前来阻止,到时候,杀了齐闻,女帝依然在,可不要坏了大事,本末倒置。” “是,老奴明白。” 两个人又仔细商议几处细节,等到有脚步声从墙后靠近,两个人才各自散去,仿佛一切未曾发生。 听到一切的姜昭也在二人离去后迅速的离开梅园,但不知道是情绪激动还是憋住不肯咳嗽惹的祸事,她回到白鹭小院就倒了。 左右婢女要去请大夫,还是身边的跟随她多年的女内官,侍中胡蔡止住了众人的慌乱,将她搀扶到卧榻。 有人要刺杀陛下! 姜昭面色苍白躺在床上,松散发髻,一身白色长袍侧卧咳嗽着,思来想去,念头翻涌。 刚开始知道这事儿,她想着要告诉姜霞。 可她很快又想到,二十年来,姐妹二人形同陌路,已经多年不见,即便是姜霞称帝,她也只是远远朝拜,不曾和对方说上一句话。 若要说到不和的因由,她抢走了齐闻,那更是谈不上姐妹情了。 姜霞称帝没有杀了她已经是格外仁慈,十二年称帝,却冷淡后宫之事,她和齐闻的谣言锦都可谓路人皆知。 携手天下的君臣如何相得,不需要宣告已经是人人称羡。 可惜,这一对苦命鸳鸯,终身良配,却因为她的错误,不止是错失二十年缘分,而似乎要以悲剧收场了。 以齐闻对女帝的深情,若是陛下被行刺,他恐怕也会万刃穿心生不如死。 不止齐闻,女帝心胸广阔,包容天下万民,纵然是对她这种十恶不赦的罪人,也有一份超脱万物的悲悯之情。 她不愿意看到自己这位有如此功绩,犹如朝阳临世的亲人,居然死在阴谋之下。 但话虽如此,以她现在的臭名声和地位,也不会有人相信她说的话。即便秘密上书呈情,敢谋划杀害皇帝之人的势力也不是她可以想象的,怕是书信还没到女帝面前,她姜昭已经脑袋搬家了。 而且即便阻止了这一次,抓不到那些人也是没用的,还会有下一次,更大的阴谋和反扑。 除非能有合适的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咳咳咳咳……” 止不住的咳嗽伴随着起伏的心绪,想着想着,在胡侍中担忧的注视下,姜昭忽而笑了起来。 为今之计,只有来个李代桃僵,瞒天过海了。 他们计划在秦幽殿设伏,等近卫军替换防务时,密谋之人暗中举事,放火烧山,京畿那边也会出现大乱,无暇顾及驰援女帝。事后再推出她这个替死鬼,说她嫉妒成性,谋害亲姐,一切就显得顺理成章,天衣无缝了。 但其实,这破局也很简单,只要她瞒住消息,提前让女帝离开,她便可以代替女帝面对刺杀。她和女帝面貌相仿,那些人只要看到女帝身死便以为大事已成。女帝置身事外必然很快会警觉,事后还可以以她的名义报复铲除那些魑魅魍魉。 姜昭左右思量细节,觉得并无遗漏才缓缓松了口气。 如此也罢。 她本来就命不久矣,没想到还会有机会对那二人做出微不足道的弥补。希望至少念在这件事上,她死后,他们偶尔还能想起来来她坟前探望她一番。她想要的不多,一杯绿蚁酒足矣。 2,自愿和离 三日后,女帝果然按照那密谋的两人所说前来胡云寺,姜昭奉旨接驾,让内侍化妆将她打扮一番,这才出现在女帝面前。 姜霞生的与她有几分相似,但比起姜昭苍白娇弱,她显得气势如虹,眉目高广,清冷的眉眼之中满是沉思之色。 “十四妹,许久不见你,你好像看上去比以前更矮小了是怎么回事?” 姜霞一开口就让姜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神色怔怔又带点茫然,甚至低头去看自己墨绿色的裙摆,似乎在疑惑自己有何不妥。 姜霞却又摆摆手,忽而嘀咕叹息道:“罢了罢了,女之耽兮无可说也。” 女帝兴致不高,在前面领头走人,姜昭跟随在她身后,试图分辨那日隔着墙壁阴谋算计的太监是谁,可一番看下来,看谁都是,又看谁都不像。 姜霞虽然不怎么和她说话,但态度却比姜昭想的要态度平和。甩手带她去到院子里,两姐妹坐下来。 姜霞把身边的人都驱散,让姜昭坐在对面,闲话了几句,便忽而叹息道:“这些年你和齐闻,朕都看在眼里,近期,又有不长眼睛的大臣就此事弹劾他,从前还可以借战事后来还可以说政务繁忙,但近两年,这个借口是越发不好使了。这次朕又听闻你忽发疾病,甚至起不来身,这又是何苦来哉。你我姐妹多年不见,我强行下旨也不好,是以,还是要亲自前来问问你的意思……” 女帝都没什么寒暄就直入主题,可谓是开门见山了,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姜昭忍不住喉头痛痒咳嗽两声,又很快平复,思虑再三,缓缓接过话头:“臣妹与齐丞相成婚以来,聚少离多,膝下无子,可说一句是夫妻缘浅。本来已经形同陌路,如今一来有碍大人的前程,二来我也不愿意再下山,确实到了该有个结果的时候。陛下不怪罪臣妹,咳……陛下愿意御驾亲临,臣妹感激不尽,一切全凭陛下做主。” 她久咳嗽气虚,一番话说完已经浑身是汗,微微喘息。 “十四妹能如此想,自然是最好不过,只是,你当真愿意与齐闻和离?” 姜霞葱白手指抵在唇边,又掩饰般的甩袖子强调:“朕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只是你还年轻。若是你放下了,那是最好不过,免得让众人记挂在心,招致话柄。” 姜昭闻言看向女帝,虽然姜霞穿着黄色常服,头上是黑色幞头,看上去似乎仍然年轻,但快四十岁的年纪,她的发间,已经隐隐有了白色。 时光荏苒没有人能不老,但陛下勤政,也不知道每天是不是熬夜看凑折,有没有人替她炖她曾经最喜欢的莲子粥,让她能日日饱腹,早点入睡。 “陛下,对丞相日后可是有什么安排吗?” 或许是要死了,她竟然关心起,自己死了以后,女帝的事情。 可姜霞却以为她旧情难忘贼心不死,脸色阴沉下来,不太高兴道:“你何必纠缠,他乃是一个心里只有大靖,只有百姓的人,你身子不好,与他在一起,对你毫无助益。你该嫁一个能好生对你的人。你放心,我已经找到,咳……朕看中一个后生,北郡大将军李善树服毒自尽,保全宗族。朕已经下旨对他家人进行封赏。李善树虽然生的五大三粗,却有一个儿子李沧,生的年轻俊俏,文武双全,是个难得的人才。可算是你的良配,当然若是你瞧不上,不喜欢,朕还可以再找……” 姜昭听在耳中,红唇微张,不由有些吃惊。 女帝从少年起,素来不是这这样在小事上纠缠的人,却肯为了齐闻,这样低下头来,顾全二人的体面。 看来他们确实情谊深厚,两心相知。若是她不在,他们自然可以携手余生,白首与共。 一念及此,她竟然觉得天地宽阔,前所未有的平静。胸中那股痛意竟然平复几分。 “陛下怜爱,臣妹不甚荣幸,全凭陛下做主。” 她恭敬谦逊的低下头去,表现的像是一个对皇权敬畏不理世事的内宅女人。 她竟然也有一天能和女帝如此平和坐在一起,她还以为,因为年少时感情深厚,她的背叛又那样深刻,女帝会恨她。 却原来是不喜欢也不讨厌,唯一来看她的理由想必也是为了齐闻。可即便如此,她也很庆幸,有生之年,两人还能再见。 “果真全凭我做主?” 女帝再次听到这肯定的回答,满面讶色看向她,这才满意点头,但又很快收敛笑意,带着几分透彻明了别有深意的叹息道:“如此简单就大好了。朕还以为你放不下他,才缠绵病榻,不问世事。” “咳咳咳……” 姜昭捂住嘴角,压不住咳嗽两声,怎么会。 自从那次之后,她和齐闻便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了,他不愿意看到她,厌恶到夫妻二十年,不仅聚少离多,关系怕是比陌生人还要差上许多。 齐闻于她或许曾经是那个会温柔的对她伸出手说,“公主你摔疼了吗?”的翩翩少年郎。 可她于齐闻,大约是面目可憎,恶心至极的仇人。 他们之间虽然成婚二十载,若还要问剩下什么,也绝不是放不下,绝不是什么深情厚谊,青梅竹马。 有的只是无法弥合的遗憾,无法修补的错误,沉重且深刻的重罪。 看着女帝和齐闻两人扶手重拾乱世,收复河山,挽狂澜于不倒,扶大厦于将倾,生死与共。 她欢欣鼓舞,也想过很多次,或许他们同她不一样,恋恋不忘是家国天下,胸怀宽广。 但一想到他们两个这么优秀的人却最终都孑然一身,回首向来萧瑟处,想必还是会遗憾吧。 然而,她身为公主,身为女帝唯一的妹妹,先皇最后的旨意赐婚的皇族,纵然这桩婚事错的再离谱,也没有人能实质上惩罚她。 她独居一隅,起先是犹如死刑犯等齐闻找到合适的时机给她一纸休书,或是女帝直接赏赐的一杯毒酒。 但后来反而等到了女帝让她迁居修养的诏书,又明白过来。这婚姻里夹杂着局势利益,还有皇权地位。她保持安静不给两个人添麻烦,就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这自然无关情爱,只是一个犯错的人,应该为受害者做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机会。临死前,她至少可以还齐闻一个欠他的自由。 “陛下,陛下若是得闲,与臣妹写一封下旨和离的诏书可好?” 3,拔剑斩情丝 听到一贯被动的姜昭主动要合理诏书女帝竟然不觉大笑: “十四妹,你倒是痛快。朕很高兴,你这样识大体,可算是了却了我一桩心事。你放心,朕不会让你吃亏的。” 女帝难得喜笑颜开,似乎很久没有如此开怀过了。 姜昭看在眼里也很感叹,陛下话里话外,在意的都是齐闻。 至于李沧的事,姜昭猜测大约是为了安抚人心。 但这不是第一眼要紧事。 就算她在刺杀中抱一万个侥幸活下来,也活不了多久了。若是还活着再推辞便是,若是不能,她拖延一段,也就过去了。 姜昭思忖着摇摇头,却听女帝又道: “……好妹妹,打铁趁热,既然你要求了,朕这就给你写和离的旨意。免得夜长梦多,耽误了你的身体。” 姜霞面色愉悦招来内侍,要求笔墨纸砚,内侍不敢当午,立刻准备好东西送上来。 眼看姜霞站起来,姜昭也只能站起来,捏着手帕,眼神落在那白色丝绢上。 看女帝垂腕落笔不加迟疑,姜昭面色微妙,恍然想起,当初她问父皇要赐婚的诏书时,没问齐闻,如今要和离的诏书,竟然也没有问齐闻。岁月不经用,她也委实不珍惜。若是能早一点…… 女帝匆匆提笔:“……皇十四女桓氏昭姬,与姬氏齐闻始配婚姻……结缘不和……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各还本道,另行嫁娶,互不相干……解冤释结,更莫相憎……” 黑色字迹氤氲,笔痕渐渐,藏锋无影,堂堂正正。 姜霞写就,姜昭慢慢走过去,强撑病体也拿起了笔来,但力有不逮,手一抖,弄出污迹来。 “不妨事,” 姜霞说着,已经抓住她的小手,落字为据。 旁边的胡侍中看着,居然心如刀绞,双手捏紧手帕,满脸不忍,热泪盈眶,好不伤心。 直到看姜昭写完似乎有些站不住,胡侍中才连忙冲上去抱住她:“公主,公主……” 女帝也看她似乎脸色不好,连忙扶住她,又让人去请太医。 姜昭对着胡侍中摇摇头,胡侍中这才哭着对女帝求情:“陛下,公主身体不适,容奴婢带她下去休息吧。” 女帝自然眉头紧锁,连连答应:“好好,你快带她去休息,她身体竟然如此不好,这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看女帝有些生气的意思,姜昭连忙勉强站直了身体,强撑着一口气:“陛下恕罪,是臣妹,常年罹患咳疾,大夫说是气虚,一时不碍事,只要将养些就好……”她一边说着,急急喘口气,又嘶哑补道:“诏书,便由臣妹派人转交丞相……” “你自己做主就好。” 姜霞抓起白娟递给她,姜昭恭敬接过,似乎了结了什么,松了口气。 眼看姜昭被宫人搀扶着乘步撵离开,留下女帝长叹一声,她身边的掌宫太监赵忠益立刻上前,知道皇帝有话要说,立刻故意请示道:“陛下,还要让人去请太医给公主看看吗?” “看看也好。” 姜霞出神一秒,眉头紧锁,丝毫没有之前在姜昭面前的情绪外露,只显得高深莫测,难以捉摸。 而赵忠益则没有感觉,他很熟悉女帝这样的神情,这才是真正的女帝。 “那奴才这就让人去请。” 赵忠益不敢多话,做出要去办事的样子,姜霞却又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道:“罢了,想必是一时气结,舍不得罢了。” “陛下慧眼如炬,既然看出公主这是并不情愿和离。难得见抽出时间见公主一面,为何不慢慢来,这么着急,公主万一被急病了,奴才怕您国事太过操劳,还要担心公主,有碍凤体康健……” 赵忠益装出一副关切的样子表忠心。 姜霞先是没有说话,几秒后,却又摇摇头:“朕知道她不想和离,也看出她心事重重,但朕不能等下去了。也是朕不擅长处理家事这个毛病犯了。二十年,朕真的应该早点处理这事儿的。齐闻不提,她也不提,让她守了一辈子活寡。朕今天就拔剑斩情丝,让他们痛快来个了断。哪怕她一时不理解,但只要这一关过去,朕相信朕给她选的夫婿,必然能给她幸福。” 赵忠益自然是猜到姜霞一些心思的,但他还是故作不解陪女帝说话:“陛下用心良苦,让丞相为您分忧便是,何苦您自个儿来……” “呵呵……” 女帝忽而神色古怪:“你这奴才,这不是你该问的事儿。” “是奴婢的错,奴婢多嘴。” 赵忠益很是识趣,见风使舵,看女帝离开,立刻紧紧跟上。 可步子迈开的瞬间,他还是忍不住想,有什么难猜的,女帝约摸对公主是有些感情的,但那感情没有其他事情重要,一来二去事多就耽误了,正好天下太平,她多半是指着来修复下关系,年纪大了想重温下亲情罢了。若是丞相来办,自然不亲切了。 只是……他在宫里时间长了,原来做过一段时间看护刚刚净身的小太监的活,最是清楚人要死了是什么样子,看公主那情况,估计没多少日子了。 但陛下说了不必看,他又何必多嘴呢。再者陛下说的冠冕堂皇是为了公主幸福,可是都在传那些话,万一陛下真的和丞相……他还是不要多嘴了好。 左右陛下仁至义尽,若是公主二嫁前死了,也是她没那个福分,与旁人何干? 4,时机已到 “咳咳咳咳……” 姜昭坐在床边,侍女拿来痰盂,她对着一阵咳嗽,最终不出意外,呕出血来。 半个多月前,她就已经屡次吐血,嘴唇发紫,四肢发冷,有时候甚至会出现痉挛,无法动弹的情况。 看来一两年寿数都是想太多了。 痰盂里装了草木灰,姜昭把东西放下,胡内侍立刻把东西拿走,避免被人发现。 等到胡内侍回来,姜昭已经睡下,这一觉,她像是落在雪里,步步朝前走去,却在积雪中深陷。 任凭那积雪将自己吞没,醒来睁开眼睛,已经第二天,侍女们围着她在哭泣。 姜昭病重的消息传到女帝耳朵里,她很快带着太医前来为姜昭进行诊治,但一位太医看了之后大惊,说是时疫,请女帝回避。 为了以防万一,女帝又请了三位太医诊治,却都得出了不同的结论,让女帝大怒。 一位太医说是偶感风寒,一位太医说是心肺两虚,命不久矣,只是用药物强压而已。 最后一位太医说公主体质特殊,是因为花草的缘故引发喘鸣。 四个人谁也不服谁的诊治,居然当着女帝吵起来了。女帝沉默了一会儿,只能按他们当中职务最高的那位,也就是认为是时疫的那位看法先治疗。说是三天时间若是没有好转,便换人。 姜昭在床上咳嗽,宫人都被隔离了,女帝重赏照看她的宫女,也每天都前来探望她。 三日后,姜昭的状态却更差了,吃不进去药。 女帝晚上收到胡内侍的消息,匆匆前来探望姜昭,看她出气没有进气多,脸色惨白,情急之下,甚至说出了不再逼她和丞相和离的承诺。 姜昭看着女帝难得有些急切认真的样子,回握她的手,知道时机已到。只是白着脸淡淡一笑,轻声求她:“药太苦了,姐姐替我加些蜂蜜尝尝吧。” 因为是时疫,女帝身边的人没跟进来,只有她和胡内侍在。 女帝皱眉端着漆黑的药碗,稍加搅拌蜂蜜,胡内侍把姜昭扶起来,女帝喝了一口,再给姜昭喂药。 却忽而手一抖,汤匙掉入碗中,女帝脸色大变,看着她,神情十分震惊:“你……” “哐当”一声,汤药被打翻了。 女帝话未说完,人已经栽倒在姜昭面前。 屋外传来赵忠益的尖利的嗓音:“陛下?” 躺在床上的姜昭咳嗽两声,还是立刻提着嗓子,冷静出口,是女帝的声音:“无事,药打翻了,你监督人再去煮。” “是。” 赵忠益不疑有他。 姜昭又是一阵咳嗽,胡内侍却立刻神色紧张,帮忙将她和女帝的衣物互换,姜昭拿出自己自制的药物服下,恢复了些精神,穿好衣服,又模仿女帝的容貌对镜更改一番,才转身和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女帝握手告别。 “公主……” 胡内侍从头到尾都知道一切,甚至还给姜昭出了主意,看姜昭要走,跪下来。 姜昭缓缓前行,只留下一句:“我已命人去通知丞相,也留了遗言,让他照顾你,不要担心。” 她走的轻快,前所未有的轻快,将一切抛在身后。 装作生气的出了她的院子,身后跟着左右侍从,赵忠益被她打发去监督煮药。众人不敢直视女帝,一切都如计划很顺利。 一炷香的功夫,她回到了秦幽殿,穿着皇帝的衣物,披散长发坐在窗前弹琴,静静的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 夜半,屋外有火光燃烧伴随着喊杀之声。 “走水了!走水了!” “有贼人作乱!” “快,快随我护驾,护驾!” 室内寒风灌入,火焰燃烧中,姜昭已经提前驱逐了宫女们,披头散发,坐在案牍前本就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双手按在琴弦上,随意弹奏着悠闲的琴曲。像是在诉说人这一生最后终将归于寂寥。 “铛铛……” 琴声袅袅,不绝于耳。 黑暗中,她听到在一片混乱之中,殿门右侧的窗户“咔擦”一声摔个粉碎,似乎有人破窗而入,然后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在重重幕帘之中靠近,一枚寒冰利器,正在因为狂风吹拂而发出寒啸嗡鸣。 她不由微笑,想必是一把吹毛立断,削铁如泥的宝剑,可以无痛斩断她的首级。 姜昭抬眼望去,看到黑暗之中伫立在一个人影不断逼近,来人身高九尺,面目在黑暗中仍然惊心动魄,一双闪烁着仇恨和癫狂的眼睛,犹如暗夜星辰,令人一见难忘。 他身穿黑红色甲胄,猩红披风,脚踩登云履,手持长剑,只是断然的开口:“皇帝?” 那语气之中夹杂的期待与冷酷无情,和他嘶哑但纯然的声音合并,令将死的姜昭不由心中一动。 “是我。” 她轻轻答道,又学着姜霞年轻时候的神态,温柔中透出隐隐的高傲:“你要杀了我,却不认识我?” 来人冷笑:“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你不过是个无耻的背信弃义的小人,我父亲明明已经投靠了你,从未小看你是女人,你却一纸诏书下令他自尽,保全家族。可他自尽之后,你还不肯放过我家,竟然趁夜派间卫偷袭,杀了我李家上下三百多人!如此血仇!我不需要认识你,就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听到这个回答的姜昭面色错愕,虽然姜霞说过,是李善树服毒自尽,保全家族。可她也知道,姜霞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特的看法,即便是战乱也从来不做不必要的无谓杀戮,她时常说一句话:“要多多留待有用之才,辅助江山社稷……” 派人灭口就更不可能了,若是她喜欢滥杀无辜,取人性命,她就不可能获得那么多的经纶大家的支持,更和谈登基成为女帝。 5,服下剧毒 “不可能,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想,但我断定,此事并非我所为。你要是在骗我,要么……为其他人所欺瞒。” 姜昭一口咬定,来人却对她的反驳不屑一顾,只是缓缓走上前来,然后在黑夜中寒光凛凛,居高临下看着她坐在琴案后的女人。 “敢做不敢为,你比我想的还要卑鄙无耻!” 男人把寒光闪闪的宝剑横在她脖子上,只是毫无情绪的注视着她:“死前你还有什么遗言,说了吧,然后去阴曹地府阎王面前,给我爹磕头谢罪!” 本来就快不行的姜昭倒也不急,她猜出内里大概有什么隐情。 姜霞登基后大刀阔斧革除旧弊,任用寒门子弟,打压世家大族,虽然也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但估计也激化了新老贵族的矛盾。 想必,这些人暗地里纠结在一起,不能容忍一个女人骑在自己头上,不顾天下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想要谋朝篡位,另立新帝。 等等,姜昭脸色胡尔一变,有些错愕,女帝和齐闻不会毫无准备,丝毫没有预料到这些人谋反的行动。 “……” 姜昭惨白的脸上浮现错愕之色,若是他们早有预料,那这次胡云寺之行,是故意露出的破绽,想要把其他人一网打尽。 姜昭忍不住露出了然苦涩的神色,怜悯的朝来杀她的男人望去。 在这场局势中,那些联合在一起的反贼是孤注一掷瓮中捉鳖,而女帝和丞相是请君入瓮,将计就计。 只有她和对面的男人似乎是自我高估的诱饵,以为他们站在战场的中心,其实却连做一枚知晓命运的棋子的机会都没有。 看她迟迟不说话,还对自己露出奇怪的同情,拿着剑的李沧眼瞳紧缩,挑起眉毛。 目光落在面前的女人身上,穿着皇帝私服龙袍,连领口都没扣拢,衣服随意披在身上,底下是一副单薄到娇弱的身躯。 月光撒到她脸上,苍白、豁达,也通透。 一双琉璃似得眼睛望过来,纯粹到让他会忘词,这是他的敌人? 他想过自己会被讥诮的嘲讽,被高傲的鄙视,甚至想过对方狡猾的求饶,唯独却没想到她摆出一副不怕死的样子,瘦弱的像是本来就命不久矣,刀架在脖子上,还有闲心关爱自己的敌人。 这就好像…… 他以为他的敌人会是一头斑斓猛虎,结果从林子里跳出来一只麋鹿,神神叨叨的看着他,企图传递什么给他,让他能逃出生天,摆脱命运的束缚。 可他为什么要被敌人给说服? 敌人就是敌人。 “我改主意了。” 李沧冷着脸,讥笑着,忽而从后腰的皮革包里掏出一瓶瓷白的葫芦药瓶来,放在桌上,瓷瓶里透出莹润的绿色光泽,仿佛是时光酝酿的好酒。 “这是我父亲自杀时服用的南蛮毒药,据说里面是数十种珍稀毒蛇、毒虫的毒液酿制的毒药。名叫——枕黄泉,相传里面的毒液具备麻痹人痛觉的作用,但服下的人会意志沦丧,无法说谎,沉浸在自己最为恐惧的噩梦之中死去,死状凄惨诡异,我觉得很适合你……” 虽然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会死,没有生路。但姜昭听话这话还是忍不住苦笑。 不过看着脖子上的长剑和面前面色决绝的李沧,她还是拿起了药,在李沧微微怪异的面色中一饮而尽。 “这毒药留着也是害人,不如随我一起走。” 苦涩的药液滑入喉咙,本就蔓延胸腹的痹通,竟然猝然一松,姜昭捏着药瓶,不由吃惊:“竟然真的不痛了……” 话没说完,她已经忍不住咳嗽着,一口血从喉咙涌上来,滴滴答答落在古琴上。 “……额。” 姜昭抬起两手,满是鲜血,颤抖着,失去了感觉。 但缠绵病榻的她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6,毒发,粉碎阴谋 “别耽误时间,既然你吃了药,那我问你:你说你没派人杀我全家是真的吗?” 李沧仍然面色警惕冰冷,拿着宝剑横在她脖子上。 姜昭呼吸带着杂音,却还是坚持慢慢说道:“……我没有派人杀你全家,不止如此,我大概知道是谁这么做了……” 说着,她已经不顾李沧的惊讶,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答案,包括那些想法。 “女帝执政这八年来,一直力求改革,将原本的门阀品级制度给废除,大力革新,积极聘用寒门子弟掌管地方,还效仿大赵将犯罪的富商和罪臣子弟送去河南修皇陵。因为她亲自领军,马上得的天下,那些世家明面上不敢反对她,实际上积怨已久。所以他们……咳咳咳……这才想办法阴谋杀害女帝……我猜测你父亲应该是被骗了,从锦都到北郡太远,必然有人截杀了女帝的信使。然后在你爹自杀后,又挑起你的怒火……咳咳咳……事成之后,他们还会杀了你,引发北郡北征军叛乱,再以收复的名义……清洗朝中势力和军权……最后再把弑君的罪名栽赃到……栽赃到你们头上……” “截杀信使?!我是自己来报仇的,没有人……我来之前已经交代过,不会有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会的……” 一路杀到这里,英俊的面容无端染上狼狈沧桑,头发也散乱下来几缕,李沧听完已经忍不住咆哮起来,似乎想拿剑当场就把姜昭给杀了阻止她继续再说下去。 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来杀皇帝,结果却被皇帝告知他杀错人了,他掉进陷阱里。不仅无法报仇,还要害的征北军遗臭万年!哪怕他就算死了,也无颜面对列祖列祖和父老乡亲! 陷入癫狂的男人一把揪住虚弱的姜昭,将她整个人悬空提起,他眼里浮现疯狂,似乎试图掐死她,可他又知道她吃了药不会撒谎。毕竟,他爹死前,他亲眼所见! 李沧失心疯似得咆哮着:“……你口口声声说女帝女帝,好像在说别人,你不是女帝!你是谁?!你是谁!” 被他单手提着的姜昭不断咳嗽,鲜血染湿黄色衣襟,却又面带微笑:“咳咳咳……我是……桓氏灵帝十四女,也是当今陛下唯一在世的血亲……宋国公主,姜昭……” 她脸色惨白,看他的眼神却带着怜悯,李沧精神崩溃了,眼看姜昭甚至想伸手抚摸他染血的脸颊,他不由颤抖了一下,面色痉挛在把她丢下,怪叫着转身狂奔,拿着宝剑在房间里胡乱的破坏,那把寒光闪闪的宝剑不时借助月光发射出残酷凌厉的光,大殿内的经幡被砍断,琴案也被毁坏,他犹如困兽咆哮。 姜昭摔在地上,捂住胸口,不断呕血,前所未有的痛涌上来,脑海里浮现昔日种种不堪的往事。 她在皇后的撺掇下给齐闻下药,齐闻吃药后,在她身上犹如野兽。令她痛不欲生,等到她清醒后,齐闻又无比冷漠,眼神中透出令她恐惧的寒冷。 “公主殿下,还满意吗?” 皇帝的圣旨和她一起进入齐府,齐闻和她火速成亲,却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再和她说过一句话。 她刚开始还想着道歉和解释,可一次她在假山上看到齐闻和姜霞并肩站在湖边亭里。 那一刻,她明白了,她这辈子都不会被原谅了。 她在寿光的行宫,一个她很是宠爱的宫女被齐闻的手下的将军给抢走了,她哭着想要去找齐闻求情,却听到齐闻下令让他们成亲。 寿光行宫里的宫人和齐闻手下的人则在讥笑,那个宫女使用了和她一样的手段才爬上了将军的床,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她回到锦都后,她总是听到有人希望她死掉,成全陛下和齐闻。 每个人看着她的眼神,似乎认定她不耻,认定她该死,他们在期待着看到她下葬或是粉身碎骨。 而最可怕的是,她照镜子的时候,发现她自己,也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记忆回到女帝和她年轻时一起站在镜子前,她看到曾经温柔的女帝变幻容颜,鄙薄的看着她:“你怎么还没有死掉,你还要抓着齐闻多久不放……” 她印象里每个人似乎都在对她说着一样的话:“你还要住着齐闻多久不放?你为什么还没有死……” 她注意到每次女帝身边的那个太监看自己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女帝知道吗? 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定要顶替她在这里等仇人来砍掉她的脑袋吗? 女帝知道吗? 知道她要死了吗?如果一切都是演戏的话,一切早有预谋的话……那她在这里是否还具备意义?还是说她的一切挣扎都只是个笑话? “唔!” 痛苦纠缠中,她挣扎着留下长长的血痕朝前爬去。 伸出手来去朝那一个恶毒嘲讽的人影求助,却又一一落空,就好像她这一生一直等待着别人给她一个审判的结果,可她自己不该就那么心灰意冷,自怨自艾! 剧痛让她糊涂也让她前所未有的清醒,至少,不论她所做的是否值得,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牵挂的两个人都将安然无恙。 哪怕他们知道她做的这一切后笑她傻,也不要紧了。她不像齐闻那么事事方员可施,无所不通,也不像女帝那样凡事举重若轻,游刃有余。 面对危险,她做了她能做的一切,牺牲生命保护她唯一的亲人,以此来迎接从来残酷的命运…… 恍惚中,她好像真的伸手抓住了什么。 7,你自由了齐闻 等姜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在李沧的怀里,她则紧紧抓着他红色披风的一截。男人抱着她,忽而面色狰狞,将他的掌心贴在她后背,热热的温度传递过来,留住她一口心气。 他的声音疯狂而偏执:“你没有错!你不该死!” 她发现自己满身是血,身上都几乎被血给浇透了,半梦半醒之间,她竟然吐了这么多血,而丝毫没有察觉。 “你,你是李沧对吧……” 姜昭迷迷糊糊的对着年轻的男人说话。 李沧没有说话。 姜昭笑了下,迷迷糊糊:“李将军,陛下夸你年少有为,文武双全,是不可多得的俊才……你为了亲人报仇无可厚非,我……我理解你……其实,其实,我本来时日无多,你就是不给我吃药,我也活不久,所以你……不要有负疚之心……若是可能,但愿你还能在陛下的手中,施展抱负……陛下她……” 姜昭听不到自己在咳嗽,却能感觉到胸膛在剧烈起伏,明明没有痛觉了,却还是忍不住抓住对方胸膛的披风,狠狠的攥紧。 而被她抓住的李沧却像是丢了魂,双目失神,从意气风发,凛然如风,直到听到她还在安慰自己,双眼才缓缓恢复聚焦,俊脸漆黑,只咬牙对着她继续传输内力。压抑着声线:“你何必安慰我,你身为公主,我杀了你,女帝必然会杀了我……” “不,不会的……” 姜昭毫不犹豫的反驳了他,在李沧逐渐复杂的神色中,她轻轻微笑,有些局促:“其实,其实不瞒你说……我,我以前做了一件大错事……陛下允许我活着已经是她慷慨仁慈了。陛下于我,应该没有了姐妹之情,我于陛下……可能只是比不不相干的路人强一些……你是真的有才干的人,以陛下的心胸必然能对你网开一面……只是,只是陛下虽然不曾杀了你的家人,但确实让你卷入是非之中……所以你夺走了陛下的亲人只能算是因果循环……自然我一个罪人根本抵不上几百个无辜丧命之人,但从今以后……还是希望你为国为民……你还有大好的未来……莫要……辜负……你父亲对你的殷切期望……” 恍惚之间,姜昭觉得自己似乎又出现了幻觉,随着一阵喊杀声,殿门被打开,火光大亮间,她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背着光,快速靠近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姜昭……” 他紧皱着眉,神色震惊,低沉磁性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男人的面目略有沧桑已经不复年轻似乎的样子,两鬓有了白发,但看上去深沉兼具潇洒,犹如一位出世的剑客已经修习到最顶级的心法,超然外物。 但是即便她记忆里那么冷静的人,看到她满身是血似乎都脸色很是难看,他伸出手来试图擦去她嘴角的血液,可越擦越多,令他也顾不得了冷静,高声下令: “去叫太医!” 隐约姜昭听到他在喊,喊完他又质问起抱着她的李沧:“你到底对公主做了什么?!来人!把他架开!” 可李沧被呵斥也不为所动,前来护驾的禁卫军想要上前来拉走他,他却祭出他的宝剑,一声嗡鸣,吓得禁军放缓脚步。 他抱着姜昭不放,神色狠辣警惕,似乎谁要上来,他就要杀了谁。 “公主,公主!” 是齐闻在不住唤她,试图让她保持清醒。 “夫……夫君……是你吗……” 姜昭一开口,后面的词出来的瞬间,她就注意到齐闻脸上模糊的异动,不由立刻颤抖着勉强笑着补救:“……不,不是夫君……是丞相,丞相大人……我,我一时忘了……” 她眼神涣散,满身是血,想起来他不喜欢听到她这样叫他。 齐闻不说话,嘴唇紧抿,一个字也没说。 他这幅样子姜昭很熟悉,他讨厌某个人的时候就会这样,但他在姐姐姜霞面前又是另外一幅神情,他会很激动,会喋喋不休,甚至会吵架。 可对她,他最多只是无话可说罢了。 姜昭了然的笑了:“幸好你来了……本来以为…没,没有机会了……咳,对……对不……对不……” 姜昭茫然,她居然说不出来声音了,只是嘶哑的气音。 齐闻却皱眉抓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冷声:“大夫还没来吗?!” “对,咳咳对不……汩,咳咳……” 还有陛下! 姜昭抓着男人的手,想把那句时隔二十年的道歉说出来,可血已经争先恐后从嘴角涌出来,根本不给她机会了。 她知道她对齐闻来说不重要,对陛下也不重要。 可这是她欠他们的一句话! “别说了!你别说话!” 齐闻居然破天荒吼了她,吼完他又冷静下来,很快恢复镇定,再次强调:“你不要说话,我不需要你道歉……你不要说了……” 但姜昭却又亮着眼睛,将一团染血的白娟颤抖着递给他,虽然说不出话来,但意思却很清楚。 齐闻拿出那东西,在她眼神示意下,摊开手心看了一眼:“……皇十四女桓氏昭姬,与姬氏齐闻始配婚姻……结缘不和……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各还本道,另行嫁娶,互不相干……解冤释结,更莫相憎……” 末尾是一个颤抖的姓名——桓氏姜昭。 齐闻的手猝然收紧,眼神定定落在眼前那张苍白憔悴的娇颜上。她像是流干了血,嘴唇颜色都灰败了,原本清澈透亮仿佛能看穿人心的大眼睛也黯淡了,仿佛危在旦夕。 确实快要死的姜昭捏着男人的手,四肢犹如灌铅,心中却比齐闻想象的松快。 她的担子放下了…… 自由,你自由了……齐闻……替我照顾阿姊……虽然她是皇帝,可,可她也是个缺爱的人,人一辈子最怕就是连一个懂她爱她的人都没有,她这样的人值得天底下最好最好最好的爱……所以,没有姜昭,你们,你们一定要……幸福啊…… 她有万千言语堵在喉头,替男人激动着,期望他脸上露出喜色,她甚至自己先露出了喜色,可那笑却凝固在脸上,像是一层膜僵硬了,她抓着白娟的手也随之无力垂下。 目光里,逐渐缩小的光圈里,是齐闻的脸上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姜昭!” 这句呼喊没来得及传递进来,一切便已经消散一空,就像从来没存在过,只跌宕着历史的涟漪。 8,发疯的胡内侍 “陛下……” 姜霞从床上醒来,头脑昏沉就听到外面响起喊杀声,她正要出声,就听到一声呼唤,抬眼看去,女官不甚熟悉的面容赫然是姜昭身边的内侍。 “陛下,您身体不适,还是躺下休息就好,外面贼人不会杀到这里来。” 胡内侍神情平静,恭谦有余,却冷淡不讨喜。 “你是姜昭身边的女官,你看着有点眼熟……” 姜霞皱着眉头按住脑门,她长发披散,穿着姜昭的睡衣,依靠在引枕上,有些昏昏沉沉,但这并非是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紧急的时刻,以她的实力,捏断眼前的人的脖子易如反掌。 可她坚信,她不需要这么做。 显然,姜昭杀了她没什么好处,胡内侍也不会在谋反的同时还对她毕恭毕敬。 “请陛下隐忍片刻,丞相已经收到了公主的亲笔手书,会立刻赶来平叛,您只要休息一会儿,就可以等到他过来。” 虽然胡内侍极力维持着镇定,但她语气之中还是不由透出一丝讥讽。 “你好像很生朕的气?” 姜霞看她似乎有话要说,索性也动不了,便故作恼怒,想要打探情报。 但不曾想,胡内侍听到这话,一直低垂的眼眸终于大胆的抬起来,她脸上浮现挣扎的神情,片刻后,又归于平静。 终于在沉默了几息后,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其实在陛下醒来之前,我一直想要服毒自尽,以陛下的实力,就算是我死了,您也不会有事。但是……我迟迟没有服药,只是在死之前,想请您好心告诉我一个答案,在您心里,一直以来,究竟是如何看待公主殿下的?如果您讨厌她,厌恶她,把她扔到一边不管就是,反正她也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如果您不讨厌她,您为何要这样对她!哪怕死,也要让她受尽折磨!我是真的不明白,不如陛下您发发善心,告诉我如何?!” 胡内侍的神情之前还一直维持着冷静自持,可说道后面,她不由激动起来,神情有几分癫狂,似乎心中激烈的情感让她无法再保持在礼教内的冷静,冲破了她对这个世界一切规则的束缚,只剩下她生而为人的一份纯粹的感情。 而面对胡内侍的质问,女帝坐在床上,脸上难得一头雾水。 她神情怪异,被连翻追问后也依然不解,看着胡内侍似乎有些不对劲的样子,她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选择警惕的后退,想要从床上起来。 “你疯了,朕还以为是姜昭和朕恶作剧,难道是你撺掇她?姜昭呢?她人呢?为什么朕没看到她?有人要谋杀朕?何人如此大胆?” 姜霞说着,已经不管胡内侍,从床下一跃而下,然后左右巡视屋内,但只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看着窗台上摊着的化妆材料,她却忽然神色一震,冲上去将那些东西捡起来一一查看。 看完了以后,才神色怪异道:“她竟然还记得朕教给她的东西,还学的挺好,二十年了,她还留着这些东西做什么?” 她话未说完,突然转身躲开,只听哐当一声,朝她冲上来的胡内侍一头撞在梳妆镜上,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仇恨的盯着镜子里的她。 “你这个疯子!” 姜霞是真的有点生气了,看着那些摔坏的工具,她脸上冷了下来:“你既然找死,朕就成全你!” 9,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哈哈哈……” 胡内侍听到这话却反而大笑,抓起桌上的剪刀又再次朝姜霞冲过来。 姜霞在她冲上来时两年后退,却突然止住退势,趁胡内侍重心不稳,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用劲一扭,胡内侍惨叫一声,剪刀掉在地上。手腕也错位了。 姜霞甩开她,换手一把捏住她的喉咙,用力按压气管,胡内侍立刻狼狈的伸手去掐自己的脖子。姜霞满脸戾气,有些恼怒,压低着声音:“姜昭在哪里?说,不说,朕夷你三族!” “咳咳咳咳哈哈哈……” 胡内侍被捏着脖子,却半点不求饶,虽然挣扎着,也只是惨笑:“……你别假惺惺了……咳咳咳……你如果真的在意公主……她也不会……不会落得如此结局……” 姜霞面色冷漠无情:“你若是交出公主,朕让你兄弟加官进爵,赐世袭爵位,你也免于死罪,若是不交,朕不喜欢灭族,但也不介意,杀光你这愚人的全族。” “咳咳咳……”胡内侍梗着脖子,抬眼看着女帝,露出诡异的笑来:“……杀我全族?我全族早在二十年前……四王之乱中就被屠戮一空。当年王皇后送我入宫争宠……给我服下了药物,又使我终身不能有孕。我唯一剩下的在乎的人只有一个,但是现在这会儿她估计也死了,陛下以为我还会在乎,咯咯咯咯……” 姜霞听到这话,盯着胡内侍的脸仔细看了片刻,忽而将她一把甩在地上,难得捂住脑袋,有些不堪回首的震惊:“你是……你是当年的……你是王皇后的人……当年太子哥哥死后……王皇后的族人,明明已经被四王都杀光了,你为何还活着!” “咳咳咳……” 倒在地上捂住胸口咳嗽的胡内侍挣扎着捏着错位的手,笑的阴森可怖:“这个问题的答案,以陛下的聪明才智不会猜不到吧?” “朕,朕要杀了你!” 姜霞一时竟然气急攻心,想要将胡内侍一掌打死,以她的城府老练,都一时有些支撑不住,暴怒不已,指着胡内侍大骂:“你必然是哄骗了姜昭!就算她再不懂事!给齐闻下药是一回事,救杀了自己哥哥的家族的人又是另一回事!她不会这么做的,绝不会!” “哈哈哈,真是可笑,想当年我王氏灭族的时候,你曾经还放下豪言壮志,不允许四境之内收留任何王氏族人,否则便要诛灭任何胆敢收留我王氏家族的世家。到头来怎么样?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到了最后,你姜家不是也全都死光了吗?想想你生命走到终点的时候,坐在至高的王位之上,举目望去,竟然没有一位和你具备血缘关系的人送行,我的心里就忍不住的痛快得意…… “这就是你的报应!是自己招致的祸患,是你该配的结局!像是这么冷血无情六亲不认的畜生你就该死!该死!” 胡内侍癫狂得意的在窗外的喊杀和火光之中对着姜霞肆无忌惮发泄着自己心中隐忍多年的情绪,看到女帝脸上忍不住浮现的种种莫测的神色,她便捂着扭曲的手腕笑的兴高采烈。 10,辱骂女帝,公主的委屈 姜霞深深吸了一口气,收敛脸上知道胡内侍是王皇后后人的震惊和愤怒,维持着冷静,想起更重要的事情来,缓缓开口强调着; “你说的都是一堆废话,无非是想屡次三番告诉朕,姜昭已经死了,看朕不上当,便企图用那些尘封的历史来动摇朕,但你的话,朕一个字也不会相信的。 “就算你们王氏族人都是你这种庸人,但一定会有贪婪的人,不会放过威胁朕的机会…… “朕,朕,可以下令悬赏,大靖境内,只要有人献出公主,朕可以既往不咎,给他加官进爵,无论男女让他在朕的治下挑选一块封地,世袭罔替! “一定会有人,一定会有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姜霞仍然井井有条,思绪情绪,对她的诅咒和得意毫不在乎,继续认真的思索着对策,考虑着方案。 可面对她的这种理智和压抑着情绪的分析,坐在地上的胡内侍却难得的没有反驳对抗,而是笑着扭曲点点头: “我懂,我懂你……陛下,我明白你是怎么想的,我真的明白,当年我听到王氏灭族的消息,我也是你这么想的。一定会有人还活着的,不会全死光了的。戏本里都是这么演的嘛,总会有人埋藏在尸体之下,或是侥幸被人所救,然后前来复仇…… “不过呢,世界就是这么奇妙的,我被公主救下后,二十年的时间我追随在你们身边,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王氏族人出现来找过我。连我自己也没想过要找你报仇。我每天的工作就是陪伴在公主的身边,照顾她洗脸,穿衣吃饭,睡觉,管她的咳疾,给她掖被子,劝她不要惦记你和丞相,这样的日子太久了,以至于,我都已经快要忘记自己原本不姓胡,更不是什么胡内侍…… “其实在公主身边的日子也谈不上快乐,只是很平淡,她会在吃饭的时间点叫我一起吃饭,会和我睡在一个被窝,和我说些心里话。她说她阿姊曾经和她说过,要待人以诚,待人以宽宥,内侍也是人,要照顾她们的衣食住行。她还说,她阿姊年轻的时候经常偷溜出皇宫,学些走街串巷的江湖手艺再回来和她炫耀。她还说,太子哥哥虽然不在了,但只要阿姊在,她就仍然还有一份盼头…… “其实,丞相虽然不喜欢她,但她也不是一直都伤心的,真正让她绝望的是,丞相居然喜欢你!比起丞相,她更痛心,她居然拆散了你们。以至于这二十年来,她没有一天不自责痛苦,无法我如何劝说都无法释怀…… “但这不是我仇恨你们的理由,我早已经放下了过去,也不甚在意公主和你们的关系。可是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以来,看着她为了你们牺牲一切,牵挂你们到行销骨髓,油尽灯枯,你们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对她施舍哪怕一丁点的关心,哪怕托人捎来半句的书信,只言片语,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的痛恨你们! “这么多年来,我祈求家人复活而不能,而你们的亲人,爱你们的人还活着,你们却视而不见,将她抛诸脑后,甚至最终逼迫她不敢朝你们求救,而选择了最绝望的方式去拯救你们的性命。你们,你们究竟,是多么的绝情啊!天下就那么值得争抢,连一天,一个时辰,一炷香的时间也不能就给她?!就连,就连登基的那天,你也让她,也让她失望了! “南平八年四月,你们打安定和扶风输了,公主为了帮助你们,甚至想过要用和亲的方式换取北郡李善树的支持,最后若不是最后被人拒绝…… “建业三年腊月,你登基后亲自出兵平定各路叛军,公主在后方为你们筹措粮草,因为此前她不断建造慈安堂和济儿院,每年安排人在雪天施粥,一年四季发送草药,所以她才能迅速号召城内的百姓自发为你们筹集粮食,才让你们平定了豫章和武郡…… “神龙元年九月,公主听闻巴郡遭遇地震,拿出自己所有的嫁妆,在道路被封锁的情况下,请汉中的商贾在附近郡县寻求名医前去救助…… “还有恩泰二年水灾,景凤一年南军之乱,为了你们所谓的王朝霸业,公主呕心沥血,在写信调度各方的同时,还要给你们抄经祈福。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却还要强撑精神,害怕你们有事需要她! “你们理所当然的相信,在你们的王朝霸业里,有人就应该无私奉献,追随王师,在你们遇到麻烦的时候给予你们最振奋的支持,在你们最困窘的时候雪中送炭。反正只要公主闭口不提,她就好像不存在,只是你们身边一个看不见的幽灵!好,固然结束乱世再造九州这千古之功是你们的,可在这背后一个呕心沥血的幽灵,连被问候一句都不配吗?! “呵呵,告诉你公主死了是为了打击你?你也不想想,我的好陛下,我骗你说公主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你表现的满不在乎非常成功,既然这样成功,我又怎么会期望以此来打击你呢?这天下所有人只会以为,宋国公主体弱多病,不喜于女帝,杀了她,也只是有损皇家颜面,而无碍陛下的心情!” 11,往事如刀 南平八年!建业三年!神龙元年!恩泰二年!景凤元年! 姜霞站在原地神色茫然,又不住变幻。 有这些事情吗? 话说那些时候她忙的焦头烂额,这些事情都是谁去处理的?齐闻吗?可齐闻为什么从来没有说过? 姜昭换掉了自己所有的嫁妆?姜昭做了很多善事?姜昭想联姻去换取军队支持? 她和自己说过吗? 她有表现出来有那个意思吗? 姜昭的嫁妆很多都是母妃准备的,她……她会舍得吗?当年她年轻气盛的时候偷溜皇宫出去玩儿,只是拿了她箱子里一串珊瑚手钏出去换钱,都把她急的哭了好几天。她竟然会舍得把那些都拿出来赈灾? 这种感觉是什么? 她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岁月风雪似霜刀,她已经不复年轻了,气管好像被刀搁似得,心脏剧痛不已,令她几乎嘴角在哆嗦抽搐。她本以为经历了那么多,就算相似的场景再来一次,她也不会那么难受了。但为什么,竟然比上一次还要不堪忍受…… 遥想当年,自从一母同胞的兄弟明慧太子死后,她就不得不带着妹妹离开锦都,在河内郡的时候,她既要考虑为太子报仇,又要收拾四王之乱后,天下的烂摊子。看了太多,饿殍遍地,浮尸满地。她的心也在愤怒和悲凉之中逐渐变硬。 她需要担心的事情太多了,每天不是忙着主动出兵,就是镇压叛乱,白天黑夜,她都没有时间去思考,时间流水样的逝去。 一次打仗,她看到芦花飘飞,想起这是姜昭出生的时节,却又听闻南阳郡王起兵谋反,兵败被杀,他府中妻妾儿女惨遭属下士兵劫掠,几位受宠的郡主不堪欺辱,有自杀身亡的,还有被士兵淫乐而死的,只有一位因为不受宠被嫁给南阳相国舟环的平堪郡主被献给了来救援的吴州王马戴献。 她身为女子,想要成就霸业,本就艰难。想要在乱世之中保全家人,一是要赢,二,是不能展示出弱点,如果被人知道,她在乎姜昭,那姜昭面临的就是世家的针对,是敌人的谋算,是利益的争锋。还不如远离她,至少可以保存一点安宁。 就算哪天她失败了,至少,她还可以因为疏离得到平堪郡主般的待遇。 但是最终他们赢了,她设想的一切悲剧都没有发生。回到锦都后,姜霞也曾经想要任性妄为,为姜昭加封国,给她无上荣宠,毕竟,她已经是她硕果仅存的直系血亲。 可是那些明里暗里不安分的目光又让她改变了想法。准备等收拾了那些人再行公告天下。 收拾着收拾着,她又听说姜昭身体不好,她不愿意让姜昭继续住在齐闻的府上,可她又担心姜昭深爱齐闻不愿意离开,只能一纸诏书,把她送到胡云寺,她还为她修建了行宫别苑,据说那儿风景宜人,气候也很舒适,适合人修养。 其实,她是有想过要不要趁机见上一面的,无数次,这个想法蠢蠢欲动,让她想要付诸行动。 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拖的太久了,她竟然害怕起来。 身为皇帝,她早已经练就了一颗坚硬冰冷的石头心,可她还是偶尔会为两个人再见的想法感觉到害怕,害怕,姜昭怪她,或是露出冷脸给她看。 好在害怕之后又是不以为然。 经过那么多年的冷待,那么多年的漠视,那么多年的离别。 他们苦尽甘来,她应该是崇拜她的,认可她的,她都做了皇帝,她还会有什么不满。 哪怕二十年不见面…… 不,她们其实见过一次。 那次在登基大典上,她站在高处,享受万人朝拜的时候,她看到她身穿华服,虽然面目模糊,却很遥远的站在距离她最近的台阶下右侧。正在看着她。 那目光似乎穿透时光,来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让她难得的在登基的那一刻,也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一刻。 不过,太远了……她没能说得上话。 她只是在心头念了一下:姜昭。 之后,她就又淹没在似乎永远也完不成的大业里,政务公文堆积,她每天都和一群老狐狸斗智斗勇,根本无暇去想她。 一直到,齐闻提起一句,说是姜昭身体不好。 身体不好? 偶感风寒? 她思忖着,还是下定决心,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她年富力强,感觉精力充沛,姜昭不过三十五岁,能有什么大病? 带着御医去给她看看好了。 顺便,把那早就让她烦恼的那婚事离了。 齐闻也是找借口说忙,一纸和离书的事情,反正也没住在他家里,事后再让他签个字不就行了,齐闻不是每天都在签字吗?再多签一个,少签一个,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听完胡内侍发疯的话,姜霞说不出话来,她迈着受过伤的腿脚走到靠窗的美人榻边坐下,沉默着,不去接还在絮絮叨叨有点疯掉的胡内侍的话头。 姜昭死了吗? 怎么死的? 本来就要死了? 把姜昭和死联系到一起,不是对姜昭的伤害,是对她姜霞的。 但姜霞坐在那里想不明白的时候,窗外天色渐渐亮了,喊杀声听了,听到外面军队的声音,姜霞打开门走出去,就看到吃惊的城外守备军将领对着她跪下来。 能出任守备军的十位领军之一,必然是世家的人,熟悉天颜。 小将对着她跪下来,把抓起来的狼狈的禁卫军俘虏给她看,女帝却没有看那个禁卫军一眼,只是神色漠然深沉:“齐闻呢?他为何不亲自来见我?” 12,女帝崩溃,围攻李沧 小将对着她跪下来,把抓起来的狼狈的禁卫军俘虏给她看,女帝却没有看那个禁卫军一眼,只是神色漠然深沉:“齐闻呢?他为何不亲自来见我?” “这……” 小将抬眼偷偷看她,又低声道:“丞相去了秦幽殿,无人知道您在这里……” 姜霞没说话,匆匆从小将身边经过,她身后,一个女人挣扎着扶着门框走出来,是胡内侍,她疯疯癫癫的朝姜霞大喊:“等一下,我要见公主……带我去!求你了,陛下……” 姜霞头也不回的走了,那小将便眼珠一转,挥手让人上前把胡内侍绑起来,拖着一起走。 姜霞迈步匆匆,到后面几乎成了跑,守备军懵了,也跟着跑起来。 眼看到了秦幽殿,外面全是守备军将士,看到女帝跑来,手持长矛的士兵们都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还是身后跟着的小将气喘吁吁:“陛下驾到,跪!” 黑压压瞬间兵器落地,众人跪了一地。 但姜霞不管他们,只是冲进大殿里,才一进去就看到齐闻站在那里,她脸上浮现惊喜:“齐……” 她话未说完,就看到齐闻转过脸来,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陛下……” 齐闻似乎想对她说什么,姜霞立刻冲上去,却被齐闻把臂拦住,不让她过去,姜霞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让开!齐闻!滚开!” “陛下!殿内已然毁坏,还有一位叛军不肯俯首,陛下请前往安全所在,微臣整理完毕再……” “你别骗我,别骗我!你滚开,让我看看!我不相信!不!朕不相信!不会的!” 姜霞直接一掌打在齐闻胸前,齐闻高大的身躯摇摇晃晃,退后一步一口吐出血来,姜霞已经掀开他往里面走,一走进去,就看到那些挂在室内的帷幕早已经被砍的七零八碎。 不远处是台阶上案牍也被削成两半。 十来个士兵,手持长矛,和一个持剑的年轻人在对峙,而年轻人身边不远处,满地血迹斑斑,一具瘦弱的尸体穿着皇帝的常服倒在地上,黑发逶迤一地,浑身被血染湿,手脚痉挛扭曲,似乎身前受到了莫大的折磨而死。 依稀是姜昭的模样,化成灰她也认识。 “啊——!” 姜霞捂着脑袋,看着这一幕不可置信的叫出来。 “啊————!” 齐闻从姜霞身后走过来,捂着胸口,扶着石柱,嘴唇惨白颤抖着:“陛下,公主死前留有遗言,不愿意杀他,咳咳咳……”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朕要把他抽骨剥皮,碎尸万段凌迟而死!!” 姜霞此刻已经听不进去齐闻的劝慰,满目血红,目眦欲裂盯着被包围的李沧便癫狂的大叫,齐闻上去想要阻止,姜霞却猛然冲上去,一把夺过一个士兵的长矛,朝李沧踢刺,又抢过另一把长枪,便朝李沧攻去。 姜霞武艺高强,从年少时,便被称赞天赋绝佳,两百年才能出一人,一人出压天下英雄风头。 她不仅武艺超群,脑筋灵活,而且过目不忘,极其擅长各种奇淫巧技,大战也不忘练习武艺,将自己学来的招数融会贯通后改良,最后自成一家。 李沧也算是天生神力,是在战场救父,以一敌百闻名天下的盖世英雄,但面对女帝不要命似得强势攻击,他也不由节节败退。若是他和年轻的女帝相遇,胜负五五之间,没有定数。但如今他比女帝年轻了六七岁岁,吃了身体年轻的优势,僵持一阵后,看准女帝受伤的旧患一次攻击,令她不得不暂缓攻势,仇恨的盯着他。 但这是一场李沧等待已久的战斗,听完公主的故事后,他早已经下定决心,必须要赢了她。所以面对皇帝的强势进攻,他已浑身是血,也不肯放弃。 “给朕围攻!命殿外的刀盾步兵进来,给朕杀了他!” 眼看女帝已经疯了似的,完全听不进去劝慰,齐闻又是一口血吐出,慢慢扶着殿柱滑跪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尸体,怔怔出神。 此刻他居然难得有点明白了李沧的想法,悲哀的理解了他。 但悲哀的理解,阻止不了李沧,殿内士卒围攻,不过一个照面被李沧击败,割伤,失去了行动能力,倒了一地。 13,悲痛欲绝,来生夫妻 李沧压着皇帝打,眼看殿外盾牌和整齐的步伐靠近,他忽而一个靠近,以命相搏,在皇帝不顾危险,一枪穿心之际,他也将剑刃划过了皇帝的喉咙。 姜霞在生死关头才清醒过来,寒光闪过,她捂住脖子的伤口退后,看着李沧握住胸前穿心而过的长枪跌跪,单手持剑,却不愿意倒下。 她冷着脸,神色疯狂:“谁要你的施舍!为什么不杀了朕!你是不敢吗?小人!你对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将她弄得不成人形,你以为朕会感谢你的活命之恩?朕告诉你,你在做梦!朕要杀了你!齐闻要救你,朕也要杀你!满朝文武要救你!朕也要杀了你!哪怕是皇室宗亲!天王老子!大罗神仙来了!你今天也非死不可!” “咳咳咳咳……” 听到皇帝说这话的李沧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失望,只是一边吐血,一边低着头断断续续的冷静阐述着:“……陛下,是我,赢了。如果昨晚是陛下在这里,陛下就会死在我手里……公主的计谋……并不是……无谓之功……” 说完,他便断气了,死也没有倒下。 眼看他没了呼吸,姜霞站在那里,没有动。 殿外的士兵进入,一个将军来请命,姜霞一动不动,还是齐闻,强忍着胸前的痛意,缓缓出声提示:“公主还在那里……” 陛下想要让那么多人看到公主那样的死状吗? 姜霞声音空洞:“都出去,在殿外守着,把那个胡内侍带过来。” 下完命令,姜霞又站在原地不动一会儿,就在齐闻想要出口呼唤她的时候,她又动了,向倒在地上的姜昭的尸体走去。 越来越靠近,再距离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姜霞突然腿软,一下子跌在地上,四肢着地。 但她很快又爬起来了,朝姜昭走去,将她的身体翻过来,把她的头抱在她的怀里。 女帝背对着齐闻,所以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她像是吃了毒药似得,把姜昭的头抱在怀里,不时低下头去拿自己的脸贴她的脸,万蚁噬心似得,不知所措似得,哭不出声来,将冰凉的尸体搂在自己怀里来回摇摆晃动,千言万语,哽咽在喉透,无法诉说。 “呃……呵……” 她被气音顶住了喉头,死死贴住姜昭的面颊,不时需要颤抖着叹口气,才不至于憋死过去。 齐闻来到她身后,长袖垂落,微微长出一口气,结束了,悬在他头上的那把刀,那些所有曾经的设想和不舍,都远去了。只留下一阵深深的平静,坠入无垠的深谷。 齐闻陪着女帝站了很久,直到,胡内侍被拖到现场,看到姜昭的尸体后,被人架着对他们二人痛骂。 齐闻让那军士离去,只留下胡内侍爬过去依然痛骂女帝和齐闻,最后被女帝红着眼睛砍下了脑袋。 杀了胡内侍后,女帝就昏了过去。 等她再度醒来,齐闻已经处理了所有事情,给姜昭收敛了尸体。 女帝一夜白头,招齐闻来,问他:“皇妹死前,有把和离书给你吗?” 齐闻神色淡漠,身形挺拔销消瘦,咳嗽两声:“不曾。” 女帝哽咽,没有说什么,只是疲惫至极的挥挥手。 姜昭被加封敬国公主,敬国是女帝少年时的封地,皇帝将她的陵墓埋葬在城外,并修建高台可以远远眺望。 十年后,齐闻送走了女帝。女帝生前在宗亲里选了男孩女孩数十人,最后挑了一个女孩继承大统。 女帝死后,齐闻又侍奉了第二任女帝十多年,又十多年后,他才病逝。 眼看外面都已经满街素镐,本该在棺材里的齐闻骑马来到城外敬国公主墓,从他在山上留下的暗门进入墓室,主墓室里里面各类器具齐全,陪葬品丰厚。有一大一小两具青石棺椁。 一具自然是姜昭的,另外一具是李沧的脑袋和他身下的身体的骨灰的。 姜霞太恨他,让他死了,也要把脑袋摆在姜昭身侧,算是给她的祭品。 齐闻面色淡定,用机关把棺材打开,里面姜昭的身体因为处理过依然面容栩栩如生,穿着华服,闭目安详,手中捏着一枚女帝准备古怪青铜镜,他翻身进入其中,把人抱着,然后用机关合上棺椁。又取出毒药服下,被黑暗所吞噬。 至于那姜昭死前给他和离的诏书,被他烧了。 签字?和离? 她这个想法很勇敢,只不过,就算下了阴曹地府,他照样要阎王让他们来生再做夫妻…… 14,重生了,乱世飘摇 “救命啊,杀人了!” “天哪,苍天呐!天爷啊,奴儿……” “家家,阿母……” “娘……阿兄,阿爷!哇!” “呜呜呜呜……” 周围吵闹的声音堪比哭丧,姜昭还以为是自己中毒又被太医救过来了,支起身子便要站起来,此刻她才惊觉自己被人搀扶着,似乎在逃走。 她一时眩晕倒下去,身边搀扶的人立刻叫起来。 “天哪!公主,公主!” “这群杀才,天杀的一群乱兵……这可怎么好,呜呜呜……” 身边的人哭作一团,姜昭还没来的及清醒,就听到前面一阵烟熏火燎,惨叫声混合着哭喊声,还有马蹄声。 她使劲睁开眼来,虽然还有些恍惚,但却终于睁开眼睛,看清眼前,是两张熟悉又陌生的宫女的面孔,再加上周围的七七八八,除了出嫁的时候,带出王宫的十来个人,还配上后面齐府的妇孺老幼,端是熟悉。 街上乱糟糟,马粪和哭喊的人,前面烟雾冲来,正道上,打马来了一群身穿红色身甲的士兵,打头是一个骑马的将军,从她们边上冲过去。 但他人走了,自红甲士兵的队伍之中,分出一队人来,整整十个,拿长枪又把她们团团围住。 姜昭看到,喘息两口气,险些再次晕过去。 这这这…… 悠德十四年末,太子妃王氏毒杀明慧太子,密告时任卫将军的其父王维庸,王维庸立刻调遣中军营兵,袭击皇宫,掌管禁军的秦茁开门迎接,并共同以锄奸的名义,囚禁皇帝,又以太子妃遗腹子的名义下诏各地藩王前去觐见。 皇帝被囚,收到消息的地方封王怒而兴兵,包围了锦都,最后双方僵持,皇帝病逝,藩王们携兵攻入京中,四王之乱伊始,锦都四度遭烈火焚城,毁于一旦。 在太子没有病死之前,大靖就已然风雨飘摇,各地叛乱四起,地方灾害频发,天降异象,田垄颗粒无收,百姓易子而食。锦都一乱,藩王割据交战,天下于是彻底沦丧在战乱和饥荒之中,这场灾难波及数以千万的百姓。 至于姜昭,齐闻新婚半月便去了河内郡治理水患,她留在京城,和阿姊姜霞已经许久不见。 眼看天还没亮,外面已经兵荒马乱,外面的侍从们便立刻来告,要带公主离开。 一路从南北大街杀出来,侍从们死伤惨重,正好遇到前来攻城的雍州王刘彤的中郎将将官钟立。 此人治军颇严,还算有几分将才。 他事先便已经交代属下,遇到这些流窜的官宦人家便借机收拢在一处,和雍州王禀明情况再做处置。 如有违抗军令,烧钱抢掠的,便军法处置。使得他的队伍倒是井然有序,颇为奇特。 不过他们不杀,另外三支队伍却已经在城内疯抢,打算汇聚在内城攻破城墙。 此刻皇帝还没死,谁先进去,谁救了皇帝,自然是大功一件。 便是只是抢到皇帝尸首,说一句皇帝临死前有遗言传位于我,拉两个内侍宦官作证,便可以公告天下,以此为据,师出有名,继任大统。 锦都世家大族大多居于南北大街,被他们逼迫,逃出来的满大街都是达官贵人。 那些外地的营兵,见人就杀,见到东西就抢,到处杀人放火。 这群贵族,穿金戴玉又挡不住刀枪剑戟。跑出来又被围住,死的死,伤的伤。一家人,只能携老携幼,被堵在前往南门的红甲军给截住 眼看着被包围了的贵族家眷聚集的越来越多,姜昭想起来自己上辈子因为突如其来的糟心事,气血攻心晕了过去,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最后是怎么脱身的,不由惶然。 这边围住他们的士兵不动,硝烟之中,前头又来了一只穿棕色身甲的军队,朝他们冲过来,看到姜昭这一行,车马箱子翻在地上,一群仆从围着一个身穿月白色纱衣的女主人哭的不成样子。队形散乱,很是兴奋。 而围住他们的那只红色甲军,倒是面色板正些,虽然拿眼睛去看姜昭,却并没有上前强扑的意思,抓到那些世家大族,也都是赶过来围起来,而不是杀掉。 眼见棕甲士兵过来,持着长枪,两边不肯让,居然是要打起来。 那群棕甲士兵人多,红色甲军却不怕他们。 此时,一个趾高气昂的长脸胡子小将出来,拿马鞭指着姜昭一行人里两个穿姜黄色襦裙的漂亮女官,笑道:“拿两个丫鬟与我,我献给上官,便什么话都没得说,若是不给,嘿嘿……” 被恐吓的红甲士兵里的伍长站出来不屑:“你待怎么?你们南阳军在巴东被我们打的不成样子,你来挑衅,莫非你家大人(爹)没教过你不要胡乱逞能?” 长脸胡子不觉得耻辱,仍然不屑笑:“那是你们遇到的是柱家的那伙人,那位郡守是皇帝舅舅,身为王氏族人天下共诛,我们不去救而已。” 王氏底下有六七个家族,传闻杜太后父母早夭,姐弟两双双被过继,这位柱郡守算起来,虽然已经和杜太后名义上没了关系,确实是皇帝舅舅没错。 而柱氏在上郡,也算是王氏族人。 按照当时的看法来算,任何沾亲带故的人,宗族向来是好事靠不上,坏事逃不掉。柱郡守在地方当官或许没被王氏照拂过,但出了事,被连累却跑不掉,只是居然就因为这个原因而得不到援助,可见襄阳王对军队的管理有多么混乱。 “说好了一起讨伐这些奸贼,但你们护着这群平日里站着我们头上拉屎,一点好处都不给我们的世家大族的人是什么意思?这还没赢呢,你们就想着撕破脸了?我呸!我告诉你,今天要么给我两个丫头,要么就各凭本事打一场,大不了,打完了军法处置,谁怕谁是孬种!” 长脸胡子男十分油滑,但发起狠来也很阴险,红甲领头是个白脸年轻人,脸色不好,却还是丝毫不松口:“我们将军吩咐我们在这儿守着,军令如山,就是襄阳王当面也是如此。” “嘿,我操你奶奶……” 长脸胡子把马鞭一甩,冲上去把红甲领头一扑,两边霎时间打了起来。 而本来被宫女们团团包围的姜昭,此刻却瞪大了眼睛,四处搜寻,记忆里熟悉的一切。 天光是火,远处亭台楼榭,到处飘散着浓烟,地面还残留着鲜血,屋檐上挂着白色经幡,是乱世的模样。 15,挽救侍女们的性命! 心念电闪之间,她依然眼神复杂朝队伍末尾一个抵着脑袋跪在地上的粉衣侍女看去,此人是姜霞给她的,名唤争春,此前声名不显,长相也并无特色,少言寡语,总是低着头,言行举止令人印象不深。 但当时她遇到危险,此人第一时间扑上来保护她,惨死在她面前,姜昭只记得,她死前求自己寻找亲人,姜昭被吓得晕过去,只拿着半截玉牌,到了河内郡才派人四处去搜寻她的亲人。 结果那孩子被找到后,被她留在身边教养,却被姜霞手下的一员猛将抢走,她四处求情无果,最后因为此事吐血,从此落下咳嗽的病根,到死也没有治好。 看到争春低着脑袋,降低存在感,却背对着大街,挡在她们这群人前面,姜昭心急如焚,霎时间努力抬手指着粉衣侍女哑着声音:“你,争春,去,去告诉他们,我乃十四公主姜昭,要,要他们别打了……” 她还依稀记得最后到河内郡是钟立送的,虽然病重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何事,但到底,钟立护送她,那就是红甲军维护她们。 此刻皇帝虽然被围困,但皇室毕竟有正统的名义,好歹他们是君臣名分,对她不敬,传出去是就成了被讨伐的名义。不过这一套也只对了解的人有意义,但愿这群士兵里能有个把聪明人。 此刻她身体不好,手无缚鸡之力,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总归要试一试。 争春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神色颇为惊诧,旁边的两个侍女却慌乱不堪,连忙企图阻止姜昭。 “公主,不可,不可,若是他们知道您的身份,把您带去军营,这可如何是好?!” “公主,此刻还是要保全我们自己为要,他们打不打关我们什么事情……您不要做傻事啊!” 刚刚重生回来的姜昭听到这话靠在侍女怀里,简直要眼前一黑,她也不能说自己刚死了一回,记得马上这群人杀红了眼,就要来把她们这些老弱屠杀个对半了。 她是没死,但这里人,最后去河内,十分之一都不剩了。 “争春!” 她没有和几个侍女争辩,只是努力呼唤着粉衣侍女。 面貌平平的着争春又低下头去,只是语气奇快:“公主若是亮出名号,他们必然不敢造次,但是公主若要如此,需要信物!” 姜昭立刻从腰间扯下代表皇室的玉珏颤抖着递过去,争春恭敬靠近接过。 姜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颤抖着:“以父皇的名义……还有保全自己,很快有人会来救咱们!” “是!” 争春站起来一瞬间,已经有一个棕甲士兵突破包围杀到她们面前,姜昭身边霎时间一片惊叫。但争春一转身对上那杀红眼的士兵,却突然冲上去,姜昭还没看清她的动作,就看她动作灵活,躲过士兵刺来的长枪,利用关节灵巧度,手腕一把夹住那士兵脖子,后踹膝弯,将那兵士逼跪,瞬间夹在身后扭断了他的脖子。 “!!!” 姜昭瞪大眼睛,身边两个侍女也倒吸口凉气。 仍然夹住那棕甲士兵的脖子,争春带血的右手举起玉珏,提高声音:“立刻停手!陛下有令!陛下有令!陛下有令!” 正打着的两边士兵,听到这声音有的慢慢回头,特别是在地上扯着胡子脸小将乱打的白脸红甲伍长,狰狞的脸色看到粉衣侍女屹立当场,高举令牌,神色冷峻。便收敛神色,擦了擦脸上血。吐了口唾沫,这才放开被打的满脸血的胡子小将。 在对方惧怕的神色之中,一把揪住胡子脸的脖子,把他扯起来,然后让他喊其他人停手。 “都住手,住手!” 长脸胡子满脸是血,怪叫着气急败坏。 两边甲兵停手,红甲伍长又压着长脸胡子一起跪下,口中称:“雍州王中郎将官旗下伍长赵东海听令……” 眼看其他士兵也犹豫着跟着慢慢跪下:“听令……” 争春也不指望他们按照礼制来,能停下来就已经很好。把身边的士兵断了脖子的士兵一把丢开,争春手举玉珏,神色肃穆:“我乃陛下中宫侍女,为忠臣襄助,奉旨出宫求援,有陛下亲赐玉凤信物在此。王氏叛乱,内城危急,请诸位速去擒贼,公主尊驾在此,讨贼不可扰乱民生,还请诸位领我去见雍州王和襄阳王……” 眼看争春压住这群混乱的士兵,姜昭松了口气,被周围侍女拿水壶喂水,活了过来。 然而她们还没高兴多久,就看到又是一支队伍冲来,烟尘潇潇,居然是一队骑兵。 英姿飒踏,姊妹无情 姜昭看着那烟尘滚滚,差点一口气没吸上来,拿着水碗呛咳。 她昏过去以后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吗?她上辈子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然而,看着那骑兵渐渐靠近,姜昭一颗紧张的心却忽而舒缓了,她怔怔看着那靠近的红衣烈马,脸色大变。 “哐当……” 手中水碗摔在地上,姜昭猛然不顾侍女的环绕,一把站起来。 “阿姊……” 她喃喃自语着,倾城清寒的容貌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立刻眼泪盈眶,在身边侍女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然从侍女的包围之中冲了出去。 “公主!公主!” “不要啊!公主!” “你们这些饭桶,快,快保护公主!” 正和伍长站在一起说话的争春听到声音立刻回头,神色惊愕看着姜昭一身白衣朝马蹄冲去,头顶白色兜帽随风飘扬,仿佛风中飘荡的芦苇。她脸色大变,连忙试图冲过去阻止,可下一秒,她又错愕惊喜起来。 “公主!” 但这一声却不是对姜昭的,而是对马上那人的。 红色的披风随风飘扬,只穿了薄甲,一身红裙,骑在马上,长发飞扬的女人,头上只有一枚青玉簪,面容清冷,赫然是敬国公主姜霞。 “吁!” 她扯住高大的白色宝马的缰绳,看着冲到眼前的白色身影,神色微妙。身后的骑兵也纷纷驻足,动作整齐划一,十分肃穆安静的等待着命令。 这群骑兵,黑色全甲肃穆以待,脖子犹如被铁碗护住,手持长矛,除了口鼻稍微露出,其他地方都包裹的严严实实,令人恐惧。 至此危险时刻,姜霞居然带人冲入城中? 原来她上一世最后是因为这个才安泰无虞的! 姜昭又是惊又是喜,仰头一张脸上泪水涟涟,眼神清澈而贪婪的看着马上的姜霞。 但姜霞却并不高兴她冲到马前,峨眉微蹙:“你怎么会在这里?昭姬,奴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姊……是我……” 姜昭激动的说不出来,那群侍女却匆匆靠拢过来,口中哭喊着;“公主,公主,你怎可如此冲动,奔到马下……” 姜霞扫视了下硝烟未烬的长街,看着哭天抢地的一群贵族,也看到了姜昭被打翻的车马以及侍从。 不远处争春匆匆靠近,在宝马的嘶鸣声和喷嚏声中,她惊喜的便朝姜霞禀告了发生的事情。 “奴婢为保护公主,不得已而为之,现下正要跟他们去见攻城的两位大王,还不知道公主要如何安置呢……” 争春对姜霞满满的崇敬溢出言表,让站在一边的姜昭有些不知所措。 而姜霞坐在马上淡淡看了一眼她,又冷淡吩咐道:“你依旧跟随在阿奴身边,我去找两位大王,稍待片刻,自会有人护送昭姬回河内郡。好了,奴儿,我还有事要办,莫要拦在马前,走开吧。” “我,我……” 姜昭脑子里各种情绪涌动,有些站不住,还是争春看出她身体虚弱,连忙伸手搀扶。但姜昭却不肯走,压抑不住才脱口而出:“你要去见父皇是不是!阿姊,我不要和你分开,带我一起走!” 她知道姜霞是去要什么的,她也知道如何才能要到! 上辈子,姜霞失败了,她在河内的时候偷听过她和齐闻的谈话,彼时,她因为此事,打了很多不必要的打仗。若是事成,姜霞也就不必落下一身的病痛了! 度过了最开始的危险,姜昭现在一想到自己重生的种种好处,便抑制不住的激动。 必然是帝王的功德庇佑,让她来襄助姜霞,不留下那许多遗憾! “呵,” 然而,骑在马上的姜霞面对她的热情,却回以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意:“让开吧。不然,我就命人把你拖走。” 姜昭面容惊现错愕,没了血色。 犹如当头一盆冷水,让她想起了从前种种,她居然忘记了,她和姜霞上辈子的恩怨,这辈子已经开始了。 她和齐闻已经成婚了,而姜霞和她也好几个月没有说过话了。 身有反骨,一飞冲天 她还提起了姜霞最讨厌的父皇,姜霞肯定以为,她不知所谓,居然在如此大事面前,让她带上她。 她在战场完全是个累赘,还背叛了姜霞嫁给了齐闻。 这个时候的姜霞不一剑杀了她就算不错,为何还要信任亲近她。 可,可是…… 姜昭脸色惨白,原本柔弱的脸上失去了喜色,逐渐变成了一张冰冷的面具,她心生悲意,一字一句仿佛只从心脏挤出来的:“阿姊,齐闻告诉了我你的想法,我知道怎么帮你,只要你带我去见父皇最后一面。” 马轻轻笃步,不太耐烦的摇晃了下脑袋,姜霞拍了拍马脖子,朝她笑的讥讽:“你是在威胁我?” 姜昭不说话,倔强的看着她。手抓住缰绳,不肯松开。 姜霞又悠悠打量她片刻,若有所思,却最终朝姜昭伸出手来,争春在一边欲言又止,看着姜昭的脸色,略有些担忧。 姜昭在姜霞的搀扶下,坐在她怀里,也许是年少习武,日日勤奋,姜霞非常高,姜昭在她怀里只是个小不点。 几乎没骑过马的姜昭坐在马上有些胆战心惊,好在姜霞抱着她,倒也还算安全。 她抓紧姜霞胸前的甲胄,却被姜霞看在眼里,环住她肩膀微不可查的叹气:“你既这么怕,跟来做什么?” 姜昭不回答,姜霞便一踢马镫,身下白色宝马便如风似得朝大街冲去,身后的骑兵也紧紧跟随。 …… 此刻皇宫里本已经是萧条一片,镇殿将军秦茁和卫将军王维庸带兵拒守内城,却被三军围攻,眼看局势已经一团乱麻。 在绛台的灵帝知道消息,遣散宫人,拖着病中的身躯独自在桌案前等死。 却不料突然有宫人前来禀报,说是外面来了两位公主,尤其是敬国公主,带了一队重骑兵,正在同众人调停。 灵帝很是激动,却又颓然手抖着坐下,不肯再说话了。 敬国公主姜霞出生时降雨又天晴,午后有彩霞环绕,时人面对这样的奇观,纷纷传译,比明慧太子在民间的认知度还要高。 一度,灵帝也很是喜欢这个女儿,认为她是天降的福星。 但哪知,姜霞生来桀骜不逊,脑后长了反骨,事事爱和人唱反调不说,最是喜欢恶作剧,弄得宫内是鸡飞狗跳,一直到十四公主姜昭稍微懂事些追在她身后,她要牵着小孩子,行事不太方便,这才稍微改了性子。 但是等到她再大一些,帮她启蒙的明慧太子受不了她,又给她找了两个武师父管教,那就更是没了天理了,她居然文武双全了,屡次偷溜出皇宫都能不被人发现。 因灵帝宠爱韩氏夫人和奢美人,对滑胎的姜霞生母郭贵妃日渐疏远,她便几次三番作弄两人,弄得两人狼狈不堪,一次还掉到粪坑里,把灵帝恶心的够呛。 因为她性格顽劣且屡教不改,拿她没办法的灵帝只好把她提前迁出皇宫,给她建造了一个很小的公主府,便任由她自生自灭。 但没想到姜霞犹如除了笼子的猛虎,到处男扮女装和士人结交,还以自己身为公主的身份举荐平民子弟,和经典大师论道。她性格和善,义薄云天,又纡尊降贵爱惜才学,简朴清廉不爱享乐,简直是一群被养成猪的宗亲里的独特风景线,深受爱戴,被士人们经常写诗赞扬。 又过了两年,姜霞十五岁了,连灵帝都忌惮她三分,灵帝朝老臣寻遍方法,最终在几个侍中的建议下,决定把她赶去城外中军兵营恐吓一番。 没曾想,姜霞进了城外中军,如鱼得水,还凭借高超的武艺和兵法,整顿了军队,收服了几个中军校尉。 要知道中军本身是一套全国上下行之有效的军队政策,是驻守的在全国各地的十万人军队的统称。虽说是锦都城外中军,那也有一万多人,十来个校尉。 这些人一个可能领着两三千多的将士。虽然说这些人校尉和裨将多半是世家子弟去镀金的,战斗力堪忧,但即便如此,有这些人被一个公主掌控着也让灵帝胆战心惊。 这位意志怯弱,疾病缠身,还好色难改的皇帝思前想后一阵,一拍脑子,又想出个更大的馊主意。 好,你不是能治军吗? 可惜你是个女人,那就派你去更远的地方治军,一辈子都别回来了。 看看你凭借一个公主的空名号去了边防,谁还听你的。 他也可以就此,眼不见心不烦,就当这个女儿没生过,年少早夭了。 姜霞就这样被灵帝一纸诏书驱逐出锦都,在外三年,屡立战功,直到皇帝身边的唯一明眼人尚书台的尚书朴射兼任散骑,位同副相的刘礽看不下去了,吓得不行,才让皇帝把姜霞给叫回来了。 此刻姜霞不过年满二十,但在朝内已经令诸位大臣闻风丧胆,提之变色。 而灵帝也不是那种能狠下心来把姜霞给杀了的人,毕竟,太子还是姜霞的一母同胞的亲兄长,而郭贵妃还生了一个女儿,姜昭。 此女柔顺无辜,最是体贴,深受灵帝喜爱,也被太子所心爱。 郭贵妃滑胎,不能再生产,对姜昭略微过分关切,灵帝到底和她还有二十多年夫妻情分在,并不想让郭贵妃伤心,更不希望姜昭从此和自己生份。 偶尔他也想过,其实明慧太子,为人宽和,秉性醇厚,怕是和自己一样,要被群臣摆弄,一辈子做个活生生的傀儡。 如果姜霞是男子,那谁摆弄谁还不一定呢。 可惜,姜霞是个女子,他只好叹息一声,头痛不已,却又认定,她心比天高,迟早有一天,振翅高飞也要被高处的寒冷教育着认清现实。 河间王 ℊв84.𝒸öm 姜霞领着骑兵到了阵前,此刻三军联合才攻城失败了一次,正在打扫战场,将军们正聚集在一起开会商讨。 其实要说他们打不过,显然是不可能得。 只是有句老话说得好,一个和尚挑水喝,三个和尚嘛。 一个也别想进去。 姜霞没有和他们废话,只是把队伍停在一边,找讨伐叛军的护国军要了一个传话的裨将,交代两句,便一声令下:“去吧。” 那裨将满脸疑惑,却还是遵照命令,恭敬道:“是。” 说着便立刻背着令旗到皇城门下,让对方拿个篮子把自己调上去,和守城的秦茁以及王维雍说话。 结果这两人居然当着三王军队的面在城头吵起来。 然后令旗打出,姜霞面色冷淡,依旧抱着姜昭,一踩马背,便犹如鸿雁飞到城墙上。本伩后續鱂在℗ö1⑧ča.čöm更薪 請椡℗ö1⑧ča.čöm繼χú閱讀 其他人满脸震撼,看着她就那样进入内城消失在众人眼前。 姜昭满脸紧张的跟着自己这位吓人的阿姊,在秦茁派的人的引导下一路穿行进入内宫,前往觐见在绛台的灵帝。 宫门推开,灵帝脸色惨白看着姜霞出现,却又在看到姜昭的时候脸上浮现错愕之色。 两姐妹来到灵帝案前行礼,姜霞行的君臣之礼,姜昭行的内宫之礼。 分别拜见。 “见过陛下。” “见过父皇。” 姜昭说完才小心翼翼看了眼姜霞,姜霞压根不在意,只是面色清淡,看着灵帝点点头:“陛下,反正你也快要不行了,我来找你就最后一件事情,封我做河间王。” “你?!” 灵帝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晕过去,面色震惊,指着姜霞就大骂:“畜生!你休想!” “嗯。” 姜霞点点头,毫无意外之色,听到这话,不再看灵帝,转身对着姜昭:“你还有什么话就说了吧,以后怕是没机会见了。我去外面等你。” 被姜霞这一顿操弄懵的灵帝还要骂,姜昭却连忙插嘴:“父皇,儿臣许久不见你,你可还好?” 姜霞迈步离去,殿门再次紧闭。 灵帝看着在自己面前恭敬乖巧的女儿面露苦涩:“你怎么来了?奴儿啊,可怜我这好奴儿,怎么和那坏奴儿是一母同胞。你哥哥死了,父皇也要死了,从今以后,你与她可要小心些,莫要以为还有人会宠溺你太甚。” “父皇,我知道,我知道,其实……” 姜昭抓紧时间,拉着灵帝聊了一段。 殿外,姜霞看着荒凉冷清的大殿,和远处硝烟四起的天空,正在发呆,身后殿门突然打开。 姜昭出来了,还拿着一张黑色绢帛,恭敬递给姜霞;“阿姊,这是父皇给你的。” “嗯?” 姜霞一贯没什么波澜的神情忽而怪异,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疑惑不已:“给我?” “是,拜见河间王。” 姜昭要跪下来,被姜霞一把托住胳膊把诏书抢过来,打开一看,就看到这册书居然还是皇帝自己写的。 前半都是一些自责的话类似于“朕以寡德,继承祖业,恭临万宇,殆咨十余年,意欲固收旧吐,教化庶边……” 反正就是干活没干好,又是想要收复失地,又是想要教化蛮夷,结果啥也没做好,最后反而被群臣所惑,太子也被奸人谋害,国家危难,只剩下姜霞这个女儿。 中间把姜霞出生和功绩说了下,“德可以安邦,仁可以施救黎闵”,再强调了下亲厚姊妹“姊妹兄弟,友爱上下”,最后再封她做河间王“军国事重,无可暂缓,可封河间王……保宁家邦,弹压叛乱,终结乱世,敬奉大靖先祖……布告遐迩,咸使知悉。”。 算是已经难能可贵的中肯。 而且居然没有陷阱,命她辅佐皇帝什么的。 姜霞看完都惊呆了,面色古怪看着自己这个妹妹:“你就这么擅长哄这个老头写敕旨?” 齐闻的那赐婚也是,大家没谁当真,但皇帝还是给写了。 姜昭没有说话,红着眼眶。 姜霞看她这样有些尴尬,也没有多说话,便依然拉上她,兔起鹘落,利用轻功,仍然原路返回。 名分既然拿到了,该是回去的时候了,但愿路上没有风波。 三千骑追击,反击 “驾,驾驾!” 姜霞想的很好,可惜她才进入内城没多久,不等她带着姜昭出来,外面三军联合就已经打起来,秦茁自刎,王维雍跑了,三王进入内城,又开始搜寻劫掠。 姜霞将自己手下分开,命一部分人留下来护送那些世家的人去河内,自己则带着姜昭走了。 毕竟此刻乱象纷呈,还不知道后面怎样。 她拿了诏书有了大义名分,也不能指望皇帝不把这事儿说出来。而且也不能小看三王帐下的聪明人有没有猜到,原本那群人或许是有意要拉拢她的,因为她是个女子不具备威胁,而如今,她成了河间王,其他说不得要来杀她。 她不可能把姜昭丢给他们,只能带着她跑了。 出了锦都,司州已经乱起来,姜霞快马加鞭带着人往东,但走了不远,就听到身后马蹄声阵阵,直到是有人追来,她只能抱紧姜昭,心中挣扎着要把姜昭交给手下,自己带人抵挡,就听到姜霞在自己怀里急着叫:“往北走,不要南下,前太子家令弘农代充如今在温县,必然可以驰援。” 她已经要被颠的吐了,只是肚子里没有食物,加上死死按压自己的合谷穴,这才没有吐出来。 代充是明慧太子曾经的太子家令,家世显赫,乃是弘农郡经学大师代衮的小儿子,代衮七十多岁才生了他,见他天资聪颖,喜爱非常。他尚且年幼,明慧太子听说他性情正直刚毅,憎恶贪腐,一心想要察查贪腐,开解冤案。便将他召到身边做侍从,不想,他因为行为不检,在外喝酒闹事,被朝臣攻歼,最后被灵帝驱逐,不过太子还是念在他才华横溢,为他求情,将他送去了温县做县令。 人无完人,代充喜欢饮酒作乐,大摆筵席,这是他身为一个天才在乱世苦闷的一种发泄,也是因为他身份使然,身为世家大族,毕竟耳濡目染,他这摆场还算是好的。 姜霞这些年阔别朝堂,虽然也收集信息,但肯定不会清楚明慧太子府内的具体事宜。 这个代充后来也投奔了姜霞,他后面还开发了一项新技能,研究各种提升农务,治理水患的工具。打仗上也半差不差,虽说没怎么赢过。但忠心耿耿,守城有功,战后更是治理地方,开垦良田,教化百姓,在姜霞手下过的挺好。 不过现在嘛,姜霞大约知道这么个人,但从没见过,更不知道对方的人品才识。 “吁!” 虽然如此,但姜霞第一时间还是相信了姜昭的判断,掉转码头,换了个方向。她面色狠辣,若不是她此刻带着姜昭,必然要给追来的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姜霞不知道后面追她的人也充满仇恨想给她一个教训。 来人正是秦茁的侄儿秦泰,灵帝无能,军权逐渐被世家掌控,尚书台一干老臣把持政务,灵帝的旨意不被他们允许都发不出去。秦茁身为镇殿将军,本该是灵帝信任之人担任,但秦茁其实是太子的人。 秦茁站队太子后,本来想把秦泰按在自己手底下当校尉,明慧太子却在升任光禄勋兼职侍中的齐闻的建议下,把秦泰安插在了雍州王刘彤身边。秦茁和刘彤有姻亲关系,明慧太子这事儿没出之前,刘彤完全就当他来家里吃白饭打工镀金的。 没想到,太子死了,秦茁被王维雍给骗了,秦泰跟着雍州王日夜兼程赶过来,一是劝降,二是想办法捞人。 没想到秦茁竟然自杀了。 而且还是因为姜霞给他说了什么造成的这个结果。姜霞走后,雍州王帐下吵翻了天,身为相国的武郊,直接就开骂了,说姜霞必然是来请封的,必须杀了她,否则就是纵虎归山,让雍州王派人去追。 秦泰咬牙切齿当然第一时间瞅准时机站出来请命。 结果出来才发现,他的三千骑兵跟姜霞一比那就是菜,纯靠他不要命的逼着监督队在后面杀人才赶上来。 眼看姜霞要跑,他干脆就一马当先冲上山坡,远远的搭弓就射。 没想到跟在姜霞身后的那只黑色骑兵居然能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不仅侧身躲过他的弓箭,还反射回来漫天箭矢。 “咻咻咻……” 幸而秦泰猛然翻身,挂在马身上,才躲过一劫。然而,才片刻功夫,他身下高速奔驰的马匹就已经嘶鸣惨叫着侧身翻滚在地,他只能藏在马尸后,被压着腿,艰难的满身是血的爬出来。 后面他的队伍追上来,他的副手下的哆嗦,连忙把他救出来。 秦泰骂骂咧咧跪在地上,情绪一时崩溃,还是翻身起来,找了匹马,继续追。 年轻气盛,少年将军 前面姜霞看他们还不放手,便知道这群人是被下了死命令,旗帜都没有挂就追着她不放,她只能停下队伍,在一处山坡阻截。 找了个高地,对着下面放箭、偷袭,趁着正面进攻,又派一只队伍从侧面绕道后方攻击。 给秦泰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后,又再度南逃。 秦泰也发现了他们是要往温县去,知道姜霞估计已经派人去求援,不得不更加咬牙追上去。 姜霞发现摆脱不掉,自己又只带了三百人,而且不能把这些刚培养出来的骑兵给浪费在这里,只能尽量在保存力量的前提下,前往和援军汇合。 途中几次,姜霞都想和姜昭分开,被姜昭明确拒绝,而且她居然对温县附近还挺熟,还要联络援军,姜霞只能无奈放弃。 一直到距离县城不远的一处荒山,草木稀疏,周围环境十分不利于防守。秦泰追了上来,和黑色骑兵近战,队伍被冲散,大家彼此都靠在一起。 姜霞把姜昭放在马上,然后打马把她赶走,自己抢了一匹敌人的马和秦泰打在一起。 姜昭被马带着跑了一阵,忽而听到马蹄声,以为是援兵到了,立刻冲过去大叫求援。 “前面可是代县令!” 她激动不已,那群人冲到近处,姜昭脸上血色又去了一半,只见来的这群人浑身甲胄颜色混杂,浑身有种说不出的戾气。不像是寻常军队,队伍里一半新一半旧,像是老兵混杂新兵。带头的居然还是个打扮的像是个土匪,肩上挂了灰狼皮草的少年人。 姜昭急了想要控制身下的宝马逃走,那对面的少年人看到姜昭一身白色纱裙,脖子上系着披风,却眼前一亮,直接一点马背,和姜霞似得飞身落在姜昭身后,抱住了她的腰。 “呀!”姜昭惊慌失措,吓得不轻。 “嘶——!” 身下白色宝马也立刻不干了,要把人摔下来。 结果那少年人立时不客气,猛然捶了宝马脖子一拳,白马立刻小跑几步老实不少,转了一圈,便打着响鼻,又调转方向朝战场跑去。 “驾!” 少年人笑的高兴,带着身后一群乱糟糟的骑兵,乌鸦似得俯冲下山坡,然后进入战场。 眼看似乎突然来了援军,本来就节节败退,捂着流血不止的胳膊,秦泰一咬牙,还是飞身上马,带着自己的队伍迅速撤离。 “事不可为!撤!” 留下满地棕甲士兵的尸体,秦泰扭头就走。 而姜霞看着身后的援军却并未高兴,神情严肃,命黑甲骑兵整队,果然才靠上去,这群“衣着破烂”的队伍就把他们团团围住。 姜霞的队伍一路上被冲散了,她现在就剩下百来人。而对面起码有上千人,队伍里还有人面对这样的场景表现的非常冷静,似乎对这样的情景司空见惯了,看来是见过血的。 求援反而被人给抓住了姜昭很是汗颜,她不敢看姜霞的脸。 但身后的少年人却似乎对这样的场景很感兴趣,抱着她,还从她身后声音清亮的笑问:“那是你什么人?她怎么凶巴巴的看着你。像是要用眼神杀了我似得。” 少年人说话语气好不温柔,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疯癫阴郁,令人胆寒。 姜昭脖子在人家手里,只能老实和气,尽量不要哆嗦着,深吸口气:“她是我阿姊,你有阿姊吗?” “哈哈,”少年人笑了,抱着她的脸凑过来和她近在咫尺,低头看着她,年少俊俏的脸上是调笑和不以为意:“我没有,我也从不羡慕人家有的任何东西,但是,你若是要做我阿姊,我也不介意。” 说着已经用手背去轻轻剐蹭姜昭的脸,举止亲密。 要挟,你这个小畜生! 李沧从小在北郡长大,他父亲身为征北将军,也许曾经给过他锦衣玉食的生活,但背后也伴随着强烈的望子成龙的展望,对他家教甚严。 他的一举一动,一饮一食,似乎都在对方的管控之中。 这对某些性格温和的孩子当然还不算那么难受,可偏偏,李沧的性格和姜霞有的一拼。 而且他不是脑后长了反骨,那是全身都是反骨。 人家越是要他做什么,他越是不爱做,他要做什么,谁不照着来,他就让你有苦说不出,哭都嫌自己大声。 他一会儿是阎王殿里的十八层地狱的恶鬼,一会儿又是天上一门心思想下凡的神仙,生的如同玉人,性格却犹如出门忘记吃药了,时好时坏。让见过他的第一回儿的人,再见他第二回,吓得骨头都要打哆嗦。 这么个混世魔王,生的性子恶赖,于他而言,反正天底下第一要紧事,就是要逆着别人的意来。 远处姜霞越是死死盯着他抱住姜昭不放,他就越是笑的人畜无害,眼神透亮。 怀里的人俏生生的,脖领修长,身姿秀丽,犹如纯白清淡的栀子花一朵,大眼睛透亮,黑色睫毛纤长颤抖,脆弱惹人怜爱,坐在他怀里,贴在他脸颊,是一张小巧的瓜子脸,脸颊还带着粉肉,犹如一颗刚刚熟透的桃子,令人眼馋。 她偷偷仰望他,眼神里满是心惊胆战的忧愁。 李沧笑着笑着就突然凑上去叮了一口她脸颊,尝尝是不是真的有汁水能嫩到挤出来。 “你这个小畜生!你敢……” 姜昭被这骂声吓了一跳,哆嗦起来,就看到堂堂敬国公主脸比锅底黑,正盯着李沧,眼神阴沉,如有刀割,气的胸口直喘,但很快,基于现实,她又强憋一口气,转变刚才骂人的语气,勉强维持着理智朝马上的李沧道: “少年人,看你们装扮,要么是叛军要么是劫匪,此时粮草荒芜,念在你刚才驰援,我可用粮草酬谢,但是若是阁下不把人还回来,那不仅结不了善缘,还要结个大大的恶果了!” 一番话软硬兼施,她说完一把提起身侧的长枪,狠狠贯在身前的地面,插进去一尺有余,震慑力十足。 “恶果?” 李沧脸上笑意扭曲又冷淡下来,一把捏住姜昭的脸颊和下巴,让她发出鸟啼似的惊呼,哭泣着,朝姜霞投去求助的眼神。 呜呜呜呜,阿姊,这事儿上辈子没发生过啊! “什么恶果?”少年人听到这话似乎就要捏断姜昭脖子,一拍两散。 “等等!等等!别动手!你想怎么样!” 看出来这少年人性格有问题不按常理出牌,姜霞立刻上前一步,神色冰冷,伸手阻止,她深吸一口气,又继续劝道:“莫要如此,我看你年少有为,能统领如此多的士卒,也算是个人物。你不妨报上出身来,或许,或许我可同你结一门亲事。” 此刻已经是夕阳西下,一阵寒风袭来。 姜昭打了个寒颤,被身后人摸了摸下巴,把她腰肢一拦,就带着她从马上下来,然后又靠近姜霞不远两步,和她隔着五米对峙。 “说亲事?” 他眉头紧蹙,似乎在为难,但忽而展颜一笑,俊俏凌厉,唇红齿白:“何必要劳费那许多功夫,直接带回去也是一样。现在是乱世,那还有那许多礼仪,只要人是我的,名义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么说,可他下马了。 说明有的谈。 “你要什么?” 姜霞开门见山,当机立断,伸出手来:“你不必试探她对我的重要,我们一家已经只剩下我们彼此两个了。要什么你说,我给你就是,把她还我。” “也没什么,” 李沧脸上浮现无趣的神色,似乎对姜霞看透他的目的不太高兴,只淡淡:“确实如你所说,给我些粮草军械便是,我要去锦都。” 姜霞闻言,一时脸色古怪。 公主被强吻,哭了,土匪头子不做人 傍晚,土坡草地上。 看着面前似乎熟睡的少年,姜昭紧张不已,此刻天色昏暗,不远处隔着小沙丘是这群“杂兵”开始生火造饭,而姜霞已经不在了。 她离开了,把自己的队伍也留在这里,只身一人去县城运送粮草来换人。 少年人似乎和她年岁相仿,面容如玉,眉目生的俊俏狷邪,眼角眉梢总有种安耐不住的狂气。他身上穿的衣物很质朴,棕灰色的窄袖长褶衣,外面套件灰狼做的毛皮大衣,黑裤子,加上黑色厚底的长靴。看上去比起军士,更像是土匪头子。 全身上下就鞋子看上去最值钱,针脚紧密,材料难得,那件毛皮袍子虽然看着不错,但做工粗糙,也不定是哪儿来的。 他紧闭双眼,流畅的骨相安静无声,眉目收敛是世家的端方。姜昭看他无声无息,双手揣在袖子里,似乎睡深了,不由动了动被捆住的脚,那少年郎却突然睁眼,双眸仿佛繁星锃亮,挑眉戏谑盯着她:“阿姊,脚麻了?” 看他似乎跃跃欲试,姜昭觉得不对,立刻要爬走,少年已经一把抓住她的白色披风,翻身将她压住。 “啊呀……不,不要,放开我……” 不过是两个半大的孩子,在沙地里拉拉扯扯。隔着一处陡坡,本来就在偷听的一群半大孩子兵热议纷纷,很是好奇,一个探出头去看,就被丢了个石头,砸破脑袋,哎呦一声缩回去,引得其他人嘲笑。 老兵们正生火做饭,把最后一顿带沙的陈米都抖索着袋子倒干净,再加水煮。 他们干粮吃完了,这还是一路来拿猎狼换来的点粮食。 司州自然不是穷地方,可三王勤王救驾,路过比狼还狠,一路上十室九空,几乎寸草不留。 人都不见影子,干粮是别想了,找了百姓换点陈米,还要自己做饭。 就这也挺不了几顿了。 “唔呃……” 姜昭抗拒着,却不意被人抓着狠狠吃了两口嘴巴,少年郎捏住她两颊,嘴馋了半天似得凑上来,她被迫张开嘴唇,被舔弄的口舌生津,流香的玉齿被人亲薄了个彻底,津液也被吸食个没完。 “滋滋……” 少年刚开始还似乎只是贪婪作祟,后面看她全无防备,就彻底伸进去搅弄一番,含住她香软的舌头吮吸,把她两片粉嫩的嘴唇亲了又亲。 “呜呜呜呜!” 姜昭瞪大眼睛,没想到自己重生了一回居然还要沦落到被人轻薄一番。 “唔……滋……” 少年人搅风搅雨似得衔住她的娇唇一阵吮吸,她被亲的僵直的身体逐渐绵软,没一会儿,就棉花团似得,被人亲到迷糊了,眼神也发直。 “呜呜呜……” 好一阵,两个牵扯着银丝分开喘息,少年郎从她身上翻身起来躺下,可怜姜昭仰面躺在那里,喘息着,鲜花似得脸红彤彤,额头冒汗,脑子成了一坨浆糊。 什么? 什么? 她,她和齐闻都没亲过…… 居然让路边随便一个哪来来的少年郎欺负了? 不说她的年纪,就是过去多少年,从没有人敢这样冒犯过她! 姜昭想强行把各种羞辱、委屈、害怕、胆怯……一一强压下去,可这种种复杂的感受何其酸楚,一时憋不出,竟然眼泪流出来,迷迷瞪瞪,委屈的哭出来。 可看她这样,在旁边揽住她腰际的少年郎却邪恶的笑了,伸手摸着她的脸蛋,长腿压在她腿上,笑的灿烂:“怎么?阿姊没有被人吃过嘴巴吗?哭什么,夫子说:‘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亲嘴,你怎么知道夫妻之事呢。阿姊还要谢谢我呢,我教你的可是你从别人那里学不到的。” 荀子如果还活着听到这话估计要一剑干掉他。 可惜,姜霞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红着眼,抽抽噎噎:“你,你怎么可以,这么用圣人的话……说这种话……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要告诉我阿姊……” “你阿姊?” 比她高一点的少年人傲气的撑着头,戏谑看她:“你阿姊说不定不要你了,你只能跟着我回家。就是你阿姊回来,你信不信你也是我的。” 姜昭毕竟是活了很久的人,很快还是收敛情绪,擦擦眼睛,听到他故意吓唬自己,干脆扭过头去,背对着他不说话。 “话说,好奴儿,你是谁家的姑娘,为何,穿了一身白色?你是喜欢白色吗?我赶明日给你送些白色衣裳,你穿着真好看,俏生生的,像是画上的仙殊,洛水神女若是活着,必然是同你这样的风采……” 看她不搭理自己,少年郎故作邪恶的逗弄她,说些夸张的赞美。 但姜昭背对着他,身体却忽而一僵,靠在他怀里,突然蜷缩了些,她如今十五岁,自然又回到了为郭贵妃守孝的第二年。 郭贵妃故去后,灵帝也老了很多,姜霞还在戍边,收到郭贵妃的死讯,都过去了三个月,她才回京,这是姜昭上个辈子,最为孤寂而又没有依托的时日。之所以会想要嫁给齐闻,这个也是重要因素之一。 她想要一个家。 有亲人的家。 身后的李沧看她不搭理自己,还表现的有些悲痛,不由脸色微妙,伸手按在她的肩上:“看来……是孝期?对不住了,提起阿姊伤心事了。” 话是这么说,可要指望他有同理心,那根本就是蛤蟆长毛——不可能的事。 “如今礼仪崩坏,阿姊还守礼,自然是你的贤德,不过呢,我这个人七岁就守过三个人的孝,今生都发誓不守了。阿姊若是还哭,我便要做些更多分的事情了,你也不想的吧?” 李沧的威胁十分奏效,姜霞本来也没哭了,被他这样一说又紧张起来,下一秒,那人又把她翻过来仰躺着,看她紧张的像个鹌鹑,饶有兴趣居高临下盯着她看,柔声道: “阿姊,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事情。直接问没意思,不如这样,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了,我问你答,你若是说假话叫我看出来了,就罚你被我吃嘴巴。若是没看出来,就罚你……吃我的嘴巴。你说好不好?” “……” 这倒霉孩子! 互相了解,夜半毒蛇 “你是哪里人?祖籍何处?这是要往哪里去?看你家这排场,必然是名将之后,可有婚约,可曾相看人家……” “你家里有几口人,操持什么为生?唤作什么小名……若是我改日要去寻你,总不能和人家说是位天上的仙女吧……” 姜昭战战兢兢的回答着少年人的疑惑,说他不是认真的吧,他夹杂着一些很实在的势利问题,似乎在考虑和她家敌对的负面影响。说他是认真的吧,他兴致勃勃,一一问的详细,可又似乎歪了重点。 姜昭几次闭了闭眼努力想着谎话,猝不及防就会被啃一口,最终还是透露了不少信息。 不过毕竟这“土匪”还是个少年人,虽然武力上占些便宜,颇有些秀才遇到兵的无可奈何,但她毕竟年长,遇事经验多点,有些问题她硬是咬牙不肯说,少年人只能捂着脑袋叹息,亲她两口,就拿她没办法了。看他偶尔没有继续较真,姜昭才渐渐松了口气,胆子大起来。 仰面躺在他怀里,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像是和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祖籍冀州邺城,兄弟姊妹众多,共有十七人,但不少年少夭折,成人的只有兄弟姊妹四人,然而如今也只有两人了……” “如今我几位叔叔霸占了家产,我阿姊最是聪明能干定然能收回来……她同一位我敬仰的兄长情趣相投,两心相许,携手与共,定然能得偿所愿。我生来于血亲和婚姻上无缘,只愿这一生能遥望他们的背影就好……” “至于婚约……阿郎你还是另寻亲事吧,我与你实非良配。” 姜昭说着说着,忽而感到少年人脖子一歪已经抱住她睡着了,不由哑然失笑。 听着那悠长的呼吸声,她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嘴唇,麻麻的带着胀痛,也不知道明日能不能好,若是不能好,她该怎么和阿姊交代啊。 虽说丞相已经是上辈子远去的事情,但突然被一个少年人如此轻薄又珍视,心下还是又酸又涩像是吃了一枚未熟的柿子,长叹一声,看着天上高挂的明月和远处逐渐飘来的薄雾,透着乱世迷离,仿佛孤魂野鬼的茔冢,令人心生惨淡之感。 此刻正值初夏,少年人把那狼皮大衣盖在她身上大半,倒也不冷。 姜昭想着过去的往事,也闭着眼睛不知不觉熟睡过去。 “嘶嘶……” 然而半夜她忽而听到什么让人脊背发凉的声音,惊悚的睁开眼睛,就看到原本举重若轻,满不在乎的少年人正趴在她身上,神色冷肃,脸色阴沉,像是变了个人似得。 “阿竭……” 她疑惑要唤少年人小名,就被对方一把捂住嘴巴,然后持着匕首,眼神示意,姜昭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不由毛骨悚然,魂不附体。 “嘶嘶……” 只见一枚昂首的扁头黑蛇,浑身黑鳞,约莫三尺长的半截身子正依偎在她脚边,约摸是察觉到他们的动静,亮黑的眼,紧盯着慢慢直起脑袋,露出獠牙和蛇杏子。 姜昭伸手紧紧抓住身边的少年人,看他那跃跃欲试的神情,便猜出他是想干什么。 初生牛犊不怕虎! 久病成医,被困在胡云寺姜昭同那庙里一位寄宿的僧客学过不少医术,自然看出这是一条毒蛇。 而少年人仗着艺高人胆大,竟然想要和毒蛇比速度。 可这不是速度的问题,这是经验的问题,若不是专业的捕蛇人,不能一招致命,便会被毒蛇反噬。这荒郊野岭的,缺医少药,他还这样年轻,未必不会有襄助姜霞收复河山的一日,若是死在这里岂不可惜?! 但不意她的焦躁和不安却让少年错认,还越发得意骄矜,两道远眉捉弄,似乎是对她说:“看小爷给你抓它……” 姜昭头脑一片空白,眼看那蛇头高耸,而少年人身形一动,她忽而一把推开他。 “嘶嘶!” …… 拔剑对立,一顿教训 第二日姜霞紧赶慢赶带着粮食回来,就看到山坡下,两军对峙,气氛紧张。 眼看她手下那群人难得竟然要和人打起来,姜霞大吃一惊,她走前已经任命副将李芳要约束手下,不要激怒这群人,否则姜昭出事,谁还能赔给她不成。 一看到两边冲突,姜霞就大怒,憎恨李芳居然敢违背军令,立刻俯身冲下山坡,纵马进入军中。 那黑甲骑士们本来乱哄哄的,一看到她立刻便恢复了军容,在姜霞纵马凌厉的眼神中一个个鹌鹑似得,不敢吭声。 副将李芳立刻打马上前,翻身下跪,他是个其貌不扬的人,还有些倔脾气,但打仗倒是素来不含糊。 一上来,他便立刻急匆匆拱手和姜霞说明缘由:“末将遵照您昨日离开的嘱托,翌日一早,便去查看女公子的情况,但他们先是推脱不肯,后又问我们有没有人识得医术。末将担心是……是女公子受伤了,这才给他们施压要看到人。末将有违将军的嘱托,没有顾惜女公子的安全,末将该死,请将军责罚。” 姜霞哪还有功夫责罚他,她脸色大变,立刻就掉头冲入敌军阵营,下马来,红衣烈烈,冲入人群。 这群潜藏着一干老兵的“土匪”们阵型散乱,却又只是隐约围着她,没有攻击。 姜霞懒得管他们,急匆匆越过人群,来到岗哨最严密处空地,少年人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用几件毛皮大衣裹着虚弱的姜昭,在一块巨石下,请一个带酒葫芦,背长刀的邋遢胡子老道给姜昭看病。 那老道憋着嘴,双目失神似得,不住装腔作势的点头,操持着金针给姜昭施救,而少年人怀里,姜昭正躺着,和他说话。 “……一切小心为上,万不可再如此……” “我知道了,不是和你发誓了吗?相信我……” 姜霞忍不住出口一声呼唤:“阿奴!” 姜昭此刻才看到阿姊姜霞脸色不好的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她苍白的脸上不禁露出喜色,姜霞却冷着脸大步走上去,越走越快,杀气逼人,抽出自己腰际的长剑,而听到剑鞘分离的声音,少年人李沧也似乎有所预感,神色镇静,一个转身站起来,抽出一把长剑和一把短匕首,朝姜霞冲上去。 “铛——!” 拉长调子的刀剑相交令众人立刻捂住耳朵,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 李沧不敢大意,知道对方携势而来,十分强势。便急切连连冲着姜霞处处狠辣劈砍,挑刺,横扫,但姜霞却根本不带迟疑的,动作凝练,行云流水似得后退几步,面色毫无波动,就接下李沧几手强攻,化解了他迅猛的攻势。 “呲——!” 一声刺耳的剐蹭声后,李沧的匕首被长脸打飞出去,人不得不后倒退远,却被姜霞先是一剑横拍胸口,震的飞出去吐血,而后又被速度奇快的来到他身后,后踢,摔在地上。 李沧不敢迟疑,或者说大为震惊,他年少习武,天赋卓越,十来位座师都称他是当世奇才,却不意被人这样压着打,对方还是个女子! 他脸色阴沉,立刻反手用长剑抵抗,但那把看上去花纹独特的铁剑,在面对姜霞大开大合的几次挥剑后,便出现了卷刃。 两个人在众人畏惧的目光中又有来有回打了几段,就听到姜霞一声冷笑,而后李沧的剑便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被大力从侧面切断开来。 “呲!锵——!” 断剑落地! “噗——!” 李沧被打退,单膝跪地吐了口血,不由抬头去看面前的红衣女子,满脸愤懑,眉眼之中傲气凝结成一片沉郁,似乎还要动手。 姜霞却走上前去,一剑架在他脖子上,在周围人紧张的惊呼声中,居高临下睥睨着他:“再有十年,你我或许可有一战,而如今,你不过是个有潜力的毛头小子,天赋卓绝又如何,活不到那个时候,便是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说着已经眼中浮现狠辣的杀意,似乎不想留着他了。 而李沧也钻入牛角尖,玉面浮现戾气,直接伸手一把攥住姜霞横在他脖子上的剑,瞬间血流不止。 想要他的命,那她也别想好过! “等等!” 一旁,不知何时站起来的姜昭,脚步虚浮,满头是汗,脸色苍白的望着姜霞:“阿姊……我,我难受,你带我走好不好?” 李沧听到这声音浑身竟然打了激灵似得,连忙错愕朝姜昭看去,他抬起手妄图阻止:“等等……咳咳咳……我还没提亲……你,你不可以走!我不管!不许你……咳咳咳……” 看他吐血,姜昭脸上浮现怜惜之色,他还小,和当年的自己一样,选错了人,结果无论如何也不会对。 姜霞没说话,把长剑收起,朝姜昭走去。 姜昭也慢慢靠近阿姊,任凭她揽住腰际,靠在她柔软宽敞的怀里。 姜霞低头看她,眼神复杂,语气还有些别扭:“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姜昭乖巧摇头,又朝她勉强笑笑:“是我不好,阿姊不要生气,阿昭从来没有席天慕地的睡过,一时有些发热了。” 姜霞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理会她的遮掩,眼神又凌厉扫向被人搀扶着,吐血的李沧,冷声:“少年人恃才傲物,不知天高地厚,为江山计,本宫饶你这一次,但若再胆敢不敬,绝无宽宥!” 说完,她便将姜昭打横抱起,施展轻功,消失在众人眼前。 只留下李沧神色疯癫起来,伸着手叫起来:“谁许你带她走了!不,不许……咳咳咳咳咳咳……呕……” 众人拿他没办法,看他受了伤还了不得的闹,还是胡子老道过去,给了他脑袋几针,把人放倒了,才老实下来。 事后,李沧躺在一边扎针灸,几个老兵不由围着胡子老道:“循师不出手没关系吗?少将军这个脾气,他醒来肯定要闹,他还受伤了,回去如何和老将军交代啊?” 循道人提着葫芦,摸着胡子无奈摆手:“你们太看得起老道,老道知道自己斤两,不是女公子的对手。至于如何交代?竭公子这般任性吃些教训也好,女公子视妹如命,不是好亲事,不结就算了。结了他那个狗脾气,还不得被人家打死。” 齐大无语 姜霞没有带着姜昭在温县久留,只是借住了一宿,和代充交代了一些事情,便又启程上路。 不过这一次姜霞还是难得缓和语气找代充借了马车,而不是继续骑着马带着妹妹跑了。 话说三年不见,代充已经胡子邋遢,有了一子一女,对姜霞唯唯弱弱,不敢说话。 因为姜霞来城门求援,代充不认识她,喝酒人不太清醒,姜霞直接对着他射了一箭,给他醒酒。又拿出太子的信物,他才连忙开城门。 等到进来后,代充被勒令拿出粮草,他还想推诿,毕竟他存着粮草是给百姓用的,拿去打仗他不愿意。 姜霞先是让他跪下,后面给他脖子上加剑,又承诺三倍奉还,他立马不吱声了。鹌鹑似得跪着。 姜霞带走了粮草把姜昭接回来,代充这才拱手给二人正式行礼。 当晚,等到姜霞说明锦都的情况,代充想说些什么,姜昭却在旁边虚弱咳嗽着补充:“太子阿兄生前曾经说过,阿姊就是他教大的,他会的阿姊会,他不会的,阿姊也会,阿姊若是男儿,便能放心将社稷交给她。如今,父皇遗命,于理,于情,都无可指摘。但阿昭并无意以此来逼迫代家令,粮草会如数奉还,不日,即可……抵达,,日后便与家令别过,还请家令保重身体,咳咳咳……” 姜霞侧目,脸色古怪,似乎在惊讶,她居然还懂这些。 代充却神色蒙圈一秒,又立刻反应过来,这队是不站也得站,又行拱手礼:“公主言重了,区区粮草,公主不必放在心上。本就是为了百姓,若是司州有难民前来……充会命人护送前往河内。” “如此便有劳代县令了。” 姜昭也惊讶此人反应之快,如果只是两个公主,代充看在太子面子上照顾可以说得过去,但粮草不是照顾的问题了,被追究会很麻烦。但如果姜霞成了太子的政治遗产继承人,皇帝的遗命代理人,那就是又另一回事。 代充举主是太子,他背叛太子,另投他人,就会变成二手货,到哪里都不受欢迎。不过太子死了,其他人也不会顾忌太多,但现在姜霞要是要争那个位置,他就天然是姜霞阵营的人,他不站,人家也不会信他。 他本来也是被锦都士族群臣排挤出来,没了前途,现在又生逢乱世,如此天大的机会摆在眼前,他又坐在距离锦都不远的地方,首当其冲,他不站这个就要站那个。 姜昭的意思是,你天然是我们的阵营,但你不站也没关系,不多你这个,好聚好散。 而代充明白过来的第一时间不仅站队了,还马上说了站队他能干的活。 他可以送人给姜霞,别管什么人,锦都里的世家,能干活的流民,他在这个要道充个眼线总是没问题的。 后面三人又说了一些接下来面对三王盘剥的应对措施和策略,姜霞也许诺了一些职务,代充地位不够,姜霞饼也没有画的太大。 但看在姜昭和太子遗部的面子上,也过得去。 她素来是更看重武力的,文人造反,三年不成。这些文官在乱世,价值肯定有,但没有武将吃香,除非是那种窃国的谋臣。 另外,面对一个刚认识的县令,她也不能把位置摆的太低了,否则反而遭人看轻。 当夜,姊妹两在一起休息,姜昭一直反复咳嗽,脸色也很苍白,姜霞不愿意继续耽误,第二天就让代充准备了车马,带着姜昭离去。 马车里,姜昭依偎在阿姊身边,只觉得如落冰窟,很是难熬。 那晚,她被毒蛇咬了,阿竭立刻把蛇杀了,又叫那老道人给她治疗,老道人用功逼出了蛇毒,又拿针扎了,用竹罐给她伤口放血,流出来果冻似的黑血,她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又针灸一番,便好了很多。 老道也只交代要休息调养,吃血补药,一个月就不大碍事了。 姜昭看出他医术十分了得,说的时候也是笑着,举重若轻,便知道自己不太严重。伤口在不易看到的地方,只要她不说就没人知道,免得又起波澜。但没想到回城路上她居然断断续续发热,浑身冷热交替,不太吃的进去食物。 姜霞不敢再等,干脆自己带着她用轻功赶路,透支了体力,不过七日就带着她返回了河内郡。 等到了河间府内,她又弄来马车,带着姜昭入城。 家里已经派人去传信,到郡府家门口已经是一群妇孺等着,几位府内的女眷上门来迎,一位身着彩裙的美貌长脸妇人看到姜霞下马抱着矮小的姜昭,立马要请侍从来接。 被姜霞看了一眼,吓得不轻。 姜霞不理这群人,迈步进门,就看到一位神颜玉骨,面目深沉的大高个青年站在庭院竹丛下默默失神。 他身穿深色大袖襦,广袖长衫,长发披散,负手而立,如渊水深沉,高山耸立,静默而威压,令人无穷恐惧。 他身侧一位穿着怪异的僧人,拿着菩提念珠,双手合十正在尴尬的朝那青年人行礼忏悔。 青年却默默无语,面色幽寂。 “齐大。” 姜霞朝年轻男人喊了一声,他才回神,蹙眉,双瞳幽深,目光似电朝姜霞射去。 他视线先是落在姜霞脸上,又落在她怀里盖着白色兜帽的瘦弱身影上,看她单手萎顿无力,垂在身侧,削葱似得指尖发白,不由启唇:“死了?” 话一出口,他便失了魂似得,眼神失焦。 “你这个犬入的骡子杂种!修要胡吣!” 姜霞听了大怒,看也不看他,立刻要走。 “等等!” 此刻那貌美似神仙,身形有些消瘦,但高的离谱的“齐大”便抬起手来,一串碧玉翡翠的珠子便跟随他宽大的深色大袖抬起来,随风飘荡,仿佛仙人立在风中。 可这人又说出全不似神仙,又格外不礼貌的话来:“支法师是域外来的神医,用医术要挟本地商人家财,还要人家的妻室陪他敦伦,于医术或是有些本领,人品却是该杀。与你去治,治的好也罢,治不好便把他全家老小都丢到牢里去,依得他的说法,再去于阗把另一处他家里也都铲除尽了再是。” “我呸!你也说得出口!积点德吧你……” 姜霞不想和他吵架,只抱着人匆匆走了。 留下他齐大皱眉不语。 “司徒,司徒公……” 那和尚看自己不被要,却吓得直哆嗦,用怪腔怪调的汉语同“齐大”求饶:“治得好,治得好,不要杀人,不要杀……杀不得……我的小奴才一两岁……” 一边说还一边比划着孩子的身高。 “齐大”不看他,蹙眉,绝美的面目,神情不虞,迈开长腿朝姜霞院子走,支法师也连忙跟上去,齐大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小心翼翼的看周围。 见过司徒公 姜霞先是去叫了两个城中的名医,都说是误食了什么,或是中毒,再有舟车劳顿,有些身体不适,需要静心调养。 被很不客气唤作齐大的齐大郎君,实则也就是如今身为九卿之一的光禄勋,因为尚了公主被赶出锦都的齐某人,硬是不顾姜霞的反对,让那于阗外域法师给紧闭双眼的姜昭看病。 只见姜昭面色发红,呼吸微微急促,神色似有不安,身体还不时惊惧颤抖。 这让等在一边的姜霞的神色越来越控制不住的怒不可遏,忍不住便和齐闻吵起来:“不是你个崽种阴我,她便不会耽搁在那里,遇到那个小畜生!我不该留他一命,若再让我遇到,旦日把他削成人棍,看他还敢猖狂!” “小畜生?此何人?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齐闻却皱眉听话只听部分,完全无视姜霞的脏话,这就是他们沟通的方式。 “你听不懂人话,你娘我是说,都是你的错!” “让支法师给她看病。” “你他娘的!你个子夏贱儒,你这不听声的死聋子!若不是你非要逼我去找皇帝讨这个破名号,我何至于带她被人追又遇到那群土匪杂兵,那个小王八羔子他……” “我让你去找你皇帝要诏书,你却任性妄为带了铁甲营而不是射声营,此错一;我让你途中若是遇到,便请雍州王人马护送她回来,你却自作主张与她同骑,让她舟车劳顿此错二;还有三,既然遇到敌人,你为何要激怒对方,又将她独自留给对方,而不是派人假意求援,趁夜动手把人夺回来?另有四,事后你又没有查验便听信她不曾受伤或中毒便带她回来,以她的性格,便是中毒也不会说,你不该关心则乱,做事全无章法……” “你比我强,你就有章法,你的章法就是抓个外域和尚回来在门口等着,人到了就问死了!你怎么不去死?!你个贱儒贱儒贱儒……” 齐闻说话尽量实事求是,排除那些没用的信息,仔细思考后得出结论,而姜霞全是情绪输出,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不停地骂,一句有效信息也没有,这就是混了五年军营的结果。 但他们各说各话,却能明白对方要说什么。 至于其他围观的人,看着觉得他们像是在自说自话,胡说八道,势同水火,一时不敢吱声。 这时支法师一番查验后后还真的和两位名医得出不一样的结果,同齐闻禀报说是中了蛇毒,他以前常常医治这样的病患。多半是病人本身身体不好,虽然治好了蛇毒,却依然需要修养,但舟车劳顿,就难免会导致患者身体每况愈下。 “只需要多做些肉吃,多加休息,便可以恢复。” 支法师神情轻松了不少,擦了擦汗湿的额头,似乎已经有了把握。 而另外名医闻言忍不住又再次请求诊脉和查验姜昭的手臂,姜霞也答应了,但两位大夫看过之后却大为惊叹,在那里交流:“她这是如何治的……这,这是金针残留的行气之法?太,太惊人了……” “人外有人呐……” 两位名医感叹着,让几人摸不着头脑。 支法师也凑过去讨好的同两人嘀咕一阵,最后是胡子花白的瘦弱老叟上前拱手回道:“公主身体羸弱,饮食汤药可以调理,但还要等公主醒了,问一问究竟是谁给她施治,可曾开药,那是一位神医啊,若是他在,公主不至于此……” 齐闻听完,神情放空一瞬,没说什么,黑发垂落胸前,眼眸微皱,似乎在思索什么,双手拢在袖中,犹如一座玉做的高大雕塑。 一边熟悉他的姜霞立刻猜到他在想什么,立刻就又冷笑骂他:“齐大啊齐大,你这歹毒心肠,便是做九世的冤魂到了地府都尤要称一声该死,你若要使人去抓,万一不小心他人死了,改日我还能去九幽地府用到他?” 齐闻听不进去,仍然神色淡漠:“倘是抓来,你可日日用的着。” “你个黑心烂肠的狗东西……” 姜昭慢慢醒来便听到有人在吵架,她动了动抬起手掌,却被一只消瘦的大手快速握住。 睁开眼来,逐渐无助瞪圆眼睛,但很快,看清那人无可挑剔,则山之玉似得面容,还有那人脸上幽冷的神情,深不见底的黑潭似得眼睛,她又不由慢慢褪去无措,变得一脸苍白坦然。 该来的还是来了,年轻的丞相还是这么讨厌她啊。 “见过,司徒公,姜昭不便起身,失礼了。” 虚弱的声音礼节周到,却让室内空气为之一静。 他还真答应了 被自己才结婚不久的新妇突然唤了官职的齐大面色微妙。 光禄勋原和奉车都尉、骑都尉并称三都尉,前朝又称驸马都尉,是守卫皇城内城的重要官职,本朝又兼领少府的官廷供御事务,负责内城大小安全事宜,集守备和幽禁为一职。 其实,禄勋从名字看,顾名思义就是指爵禄和勋贵,即皇家亲眷、贵族、外戚、功臣族担任的官职。这是个三品官,而本朝最高也就一品了,以他的年纪,原本也不该给他这样一个才弱冠之年的人,哪怕他再聪明都不该。 但这些年尚书台把持朝政,灵帝剩下的实权不多了,这既是他出于对姜昭公主的宠爱,给了他自己能给齐闻最高的官职,也是一种对群臣的报复和试探。 不过那群大臣知道有他在无法彻底控制灵帝,便又将他的职务和司徒合并,毕竟光禄勋管理内廷赶不走,司徒要安置流民,还是可以赶走的。这才以解决河内水患的名义,把他从锦都驱逐到河内。 齐闻在锦都就已经看出,灵帝对朝政的掌控日益下降,而世家的贪婪迟早会将国家腐蚀一空,兼并土地,会导致流民离散,起义在全国层出不穷。 那个时候,不管他们脖子上是金脑袋还是银脑袋,都挡不住要被割下来。 所以,在阻止不了被外派的时候,他甚至顺水推舟开始准备。 其实有他看守皇城内部,掌握禁军,秦茁不至于被骗,太子也可能不会死,大靖也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从很早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了局势的走向,他或许可以再帮助灵帝支持一段时间,但他没有那样做的理由。 他更看好天下大乱后,再把棋盘重新捡拾,那样他或许有生之年还能避开锦都内大道两边冻死的尸骨,那些卖儿卖女的落魄景象。 但这些,姜昭会理解吗? 她会理解吗?他其实也是杀害太子的间接帮凶,他其实支持不破不立,最终让最疼爱她的灵帝死在乱军之中。 她能理解吗?他其实看透了,她很爱他,但他却腾不出手来,或者说腾出手来也只是一双冷到骨头里的手,温暖不了她。 齐闻最是知道,姜昭性情柔顺,秉性纯良,虽然看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她受的苦也不少,很是需要爱护。 她的生母郭贵妃因为滑胎后得了下红之症,精神上有些积郁,对她管教十分严厉,灵帝和太子不好违背她的意思只能视而不见。 齐闻第一次遇到她,看到她十分可爱,在华林苑池塘边逗弄两只小鸭子,被郭贵妃撞见,暴跳如雷,下令要将她身边跟随的人都送到暴室处以严刑。 “若是你不意落下水中,我岂不是白白生养你,早知道不若让你死得好,你那兄弟活着,比你活着不知道要强多少倍……皇帝也就不会,迟迟不肯再来看我!” 郭贵妃又哭又闹,小小的姜昭吓得不知所措,连忙跪地恳求母亲的宽宥。可郭贵妃却不依不饶,要体罚她,闹的周围的宫女都齐齐上前求情。 左右不住抱住郭贵妃哭求:“娘娘娘娘……不可,不可……您,您忘了上次,霞公主生气的事情吗?不可,万万不可……” “是啊,娘娘,公主不过是年纪尚小,日后必然不会再,再顽劣了……公主,还不快与娘娘认错……” 在内侍们齐声的恳求中,没做错什么的姜昭不得不慢慢下跪,满脸恐惧的和郭贵妃道歉: “……娘娘恕罪……迢迢知道错了,求,求娘娘不要生气,迢迢再也不敢了,还请娘娘不要责罚她们。” 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她竟然那么遵从礼仪,跪下一板一眼的磕头,对郭贵妃十分的礼敬。 只是这礼敬背后,潜藏的是恐惧,是疏离,是想爱而不敢爱的……放下。 由此齐闻的爱护之心一起,人便成了半个灵帝,不仅主动结识姜昭,平日里也对她处处照顾有加。哪怕只看到她摔倒都恨不得把路给铲平。 后来,他出入宫廷,于姜昭逐渐熟悉,却被姜霞看出端倪。 一次他突然被身为公主的姜霞找人传递消息,约到北阙城墙上挨了一顿毒打,彼时姜霞也不说为什么,恨恨打完他就走了。 接着是第二顿,第三顿…… 齐闻很快反应过来,姜霞是生气她围着姜昭打转,这是揍他出气。想明白了,他也不反抗,任凭她打了好几顿。 齐闻从小因为身形高大,因此不太敏捷,但天生巨力,被家中严厉禁止习武,怕他出去伤人。他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但他就是连着忍了好几次。 一直到一天,姜霞又约他去北阙墙上,他便偷偷准备好石子,等到姜霞打完转身走人,便拿石子丢她,把姜霞脑袋砸破流血。 姜霞气得发疯,掏出剑来就要杀了他。 齐闻故作一脸惊慌后退,眼看姜霞要刺中他,他居然主动迎上去,吓了姜霞一跳,幸而姜霞及时止住身形,还慢慢后退,口中恨道:“你这歹毒的小子,我若是刺你一剑,必然要被处罚!你这是要憋不住弄死我啊!” 齐闻也不吭声,就那么看着她。 姜霞犹豫一阵,神色警惕看着他,拿着剑,捂着脑袋走了。 之后,齐闻又在郭国舅郭琇,灵帝和王皇后的面前屡次三番扮演被姜霞弄伤的样子,只要和姜霞单独在一起就满身是伤,还特别夸张。 那个时候姜霞已经没有弄伤他了,奈何她之前耀武扬威,到处炫耀说齐闻挨打不还手,此刻已经是百口莫辩。到最后惹得谣言四起,气得灵帝和太子把姜霞一顿好骂。 姜霞根本无所谓灵帝,但对明慧太子还是有点畏惧的,毕竟敏慧太子才是她“真爹”,读书启蒙,学习武艺,都是明慧太子做主教导,吃的喝的,伺候的人,全都是敏慧太子在管。 敏慧太子也不忍打她,便饿了她几顿,一日三餐都分量减半,到姜昭去求情,才解除了这道禁令。 这一顿操作下来,姜霞再也不敢打齐闻了,毕竟他一个状没告,一句话没说,就让她凭空被饿了半个月,她只能憋着口气,又想了个新主意,只骗齐闻说:“若是你听我的,与我治治王皇后,往后,便是我做主把妹子许给你又如何?” 齐闻犹豫了一下,还真答应了。 那个时候他们年纪都不大,齐闻在其他事情上脑子都很清楚,但只是姜昭和他说话,他就冷着个脸,眼神逐渐放空。姜霞凡是答应的痛快,什么你帮我做事,我便把妹妹骗来与你玩儿,转头自己和妹妹玩的高兴,把他丢在一边。 即便如此,这个策略还是屡试不爽。 往事已矣,眼下,人人都有性命之危,自顾不暇才是现实。 齐闻冷峻的眉目露出异色,一段时间不见,姜昭竟然拿出对郭贵妃的态度来对他,看来是历经变故,成长或者说……对他疏离了。 对此,他没什么头绪,只能先做个观望,不咸不淡道: “公主言重了,我如今被赶到河内,立足狼狈,公主不嫌弃我这里逼仄,我便请人将屋舍修正,供公主暂住。” 说完,齐闻又将她的手仿佛被褥内,神情冷淡,一如既往。 姜昭本是悬着一颗心,不只是酸是喜,好歹松了口气,慢慢点头,面色虚弱,只缓缓道:“司徒公言重了,阿昭昔日无礼于您,如今是悔恨交加,希望日后能有机会弥补错误,有朝一日能求得您的原谅……从这一刻起,昭必然以师礼恭敬对待您,从此只愿行远自弥,笃行不怠……” 她说着说着又累了,只看到齐闻眼神闪烁,盯着她看了片刻,姜霞又上前说话,便慢慢闭上眼睛。 作话:完了,进度太慢了,我本来想写丞相肉的,呜呜呜呜,两千四我没写到肉,但还是厚脸皮求珠珠?(¥A¥)?恭喜发财,猪猪拿来! 姜霞的离开 姜昭在府内休息了几日,便慢慢恢复了身体。刚开始姜霞还陪着她,但没几日,她便被忙到无法脱身,姜霞回到河内,需要处理的事情和接见不少人,有些是从外地赶来投奔她的,有一些则是流亡到此地,求情她帮助的,还有城中的大户,都要前来拜谒。 特别是在她拿到了皇帝诏书的情况下,如今仍然是大靖的年号,不少人还真的指望着朝廷能再恢复正常,让他们继续过好日子,持续盘剥下去,骑在其他人头上一如既往的拉屎。 姜霞也没有拆穿他们的想法,她在齐闻的帮助下需要在河内尽快站稳脚跟,在本地招兵买马,然后将三王驱逐出司州。 此前她有想过直接在凉州起兵杀回来,但齐闻却认为,谁占领了司州,谁才能彻底说了算,她只能在被群狼环伺的情况下,在河内又自己重新组建班底。 等到这边的事情办完,她还要去凉州,这里就交给齐闻。 相当于她身为河内王委托齐闻这个相国管理自己的一块飞地,中间隔着三王的军队和其他不知道想法的四征四镇将军们。 在这个计划当中,有一个相当麻烦的问题令姜霞头疼,那就是姜昭的归属,人是留在本地还是跟着她一起去凉州。 凉州乃苦寒之地,被异族两面夹击,像是一块被拉长的面饼,有重兵驻守,总是在打仗,物资紧缺,但一般情况下,没有危险。 毕竟姜霞过去了以后打了大大小小数百次,把周边的鲜卑、乌孙、龟兹、于阗、羌人、不丹……大大小小十来个国家全部打了一遍,还驱赶了很远,出兵护卫长史府,还弄了一个一块地方吸纳他们内部的被排斥的族群,进行教化,开垦荒地。安全是有保障的。 而留在河内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毕竟她没有竖立反旗,目前来说,大家都还是半个亲戚和盟友,一起讨伐王氏。齐闻也不是吃素的,他家和姜氏也是有牵扯的,在济州根深蒂固,齐闻其实算是投名状。因为他们家到这一代也有些落寞了,不能闭门造车,于是索性把齐闻送到了锦都。 他是典型的世家培养出来试探政局,寻找出路的棋子。 所谓耕读传家久,诗书续世长,道德逾千年,富贵三代完。 道德是指对经典的解释,比如说,类似于本人拥有文人思想最终解释权,这回事。 齐闻的家里就是在耕读传家这个档次,但还不到道德传家的地步,家里有家族学堂,有专门研究做官的,有经商的,有从事教书育人工作的,大家挣钱大家花,只要维持不变家。 大靖身为一个门阀世家建立起来的朝政,本身就不是高度击中的政治体系,刚建国的时候封的几个小小的异性王,结果一百多年过去了,一个比一个长得肥,实际控制了大半个国家,一听到勤王,各个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冲上去,恨不得第一个把皇帝吃到嘴里。 但是国家烂了,世家烂了,地没烂,世家吃肉,不给老百姓吃饭,那就把你们全杀了。 耕读传家拦不住,只能继续寻找出路。 不过齐闻虽然出身家族,被要求为家族考虑,但他考不考虑那是他个人的事情。 反正,他现在就没有考虑的意思。 姜霞还是相信齐闻对姜昭的感情的,毕竟被打了很多顿,不像是演的。 对此,姜霞思考了一阵的决定是找齐闻问问,要不要把姜昭带走。 正劳累案牍的齐闻给她的回答是:“勖哉征人,在始思终。敬兹良辰,以保尔躬。” 姜霞闻言翻了个白眼,走了。 这诗的意思本来是好话,送别朋友出征,为王事辛劳的,让人家勉励自己。 但齐闻说来的意思就是讽刺,翻译过来就是五个字:“你想太多了。” 他这不就是在说,你,赶紧走,她,你带不走。 这黑心烂肠的完蛋玩意! 还是砍头更怜悯些 姜昭最近也就跟着姜霞见到不少人,她话不多,只是坐在一边和气的笑。偶尔在姜霞生气的时候作为和事佬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姜霞压得他们大气不敢喘,姜昭自然默默赢得了不少好感。 这不,她收到了一堆本地大族送来的礼物,拆都来不及拆。 齐闻又给她安排了一众女侍从和男护卫,她原来的宫女们都还没回来,身边是齐闻安排的四个侍女,清涟、绿筱、白云和抱幽。 其中清涟容貌最为出众,气质不俗,一举一动,迢迢款款,只看得人赏心悦目,比起侍女,姜昭感觉她更像是公主。 她好些惊叹,不意齐闻居然舍得把她给自己。 而这姑娘也愿意过来服侍她,虽说为公主做事,不需要亲力亲为,便是寻常扫洒拿东西都难得劳动,只要站在跟前陪她说话。 但毕竟,姜昭若是不好说话,处罚她也是要丢命的。 知道姜霞走了,只给她留了一句口信,还是清涟去听的,回来只笑着和她说:“女大王好生舍不得,居然拉着奴婢说,请奴儿偷偷叫你过去,要把你一同带走。” 姜昭依靠在榻上,天气热了,她只穿了粉色内衫与青色襦裙,头上是元宝髻,拿金簪和玉石簪上,两耳配上镶嵌绿松石的金饰,看上去清贵慵懒,略有几分妇人打扮了。 她生的一张小脸上一双灵动大眼,常常湿润明亮,偶尔蹙眉,显得有些忧郁伤心,有些西子捧心之态,但一笑起来,流风回雪,又转为满室生香的光亮。 清涟喜欢逗她笑,姜昭也很喜欢她。 不过,她看到姜昭笑了,又竟然打趣:“我便说公主如何能同女大王去,已经是成亲的人了,司徒公眼睛长在您身上,不能放您走。” 姜昭闻言不由脸色一白,神色害怕起来,看着她道:“你怎可在阿姊面前如此说话,你不知道女大王的脾气,她生气起来,是真的会杀人的。” 说着她眼神中已然流露出淡淡的惊惧之色。阿姊当了皇帝以后杀了的人没有一万也怕是有八千了,居然有人不怕死和她开玩笑! “这如何要生气?” 清涟却以为她是胆小,只走上前来,坐在她脚边,连连宽慰道:“公主别怕,女大王爱您如珠如宝,怎么会同奴生气,您莫要焦心,是谁同您说了女大王的不是?女婢不能饶了她!” “你,你不懂!” 姜昭闭闭眼,捂住胸口,到底有些生气,恼道:“阿姊便是生我的气,也不拿我如何,可若是旁的人……尤其是夫,司徒公……齐郎君的事情,她是尤其不准开玩笑的。我,我与司徒公不久便要和离的,你莫要,莫要再如此了。” 她说不出重话,不愿看到如郭贵妃当年,满殿都木偶似得人,但也不能不加以约束,否则,便容易惹出祸事来。 看她似乎胸痛,清涟顾不上为她的话吃惊,立刻哄孩子似的许诺,替她顺气:“奴必然不敢了,公主快别生气,您才康复些,要松心,不然又病了起不来,多难受呀……” 此刻年纪最小的抱幽掀开帘子走进来,就看到姜昭被气的眼泪都出来,赶快上前隔开清涟,道一声:“姐姐忙去院子里,有事叫你……”便扶着姜昭往床榻上去躺下。 清涟站着不言语,神色一阵微妙,又惶恐着匆匆走了。 被那句无心之言吓得不轻,她哭着去外院去告人,消息晚上齐闻回来才知道。 他听到那句说“我与司徒公不久便要和离的”的消息,原本要回自己院子,又去了公主的院子。 姜昭此刻已经缓过来了,身体也并无不适,但面对清涟的她却异常惶恐。 她很清楚自己这两个世界上唯二在乎的人,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一个弄不好,清涟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可怜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姜昭怪只怪自己,因为姜霞对她太好,齐闻虽然到底和她有了肌肤之亲,却并没有后来的那么冷待她,现在还是正常范围内的。 她便一下子失去了警惕之心,居然过分宠爱一个婢女,让她失去了分寸。 “公主,都尉来了……” 四个婢女,清涟貌美,绿筱温柔,白云恭顺,抱幽贴心。 只听婢女们一声回禀,齐闻那可怖的影子便调开帷幕一下子进入室内,姜昭连忙上前行礼,却被齐闻淡淡打断;“公主与我行礼,于礼不合。” “是,是。” 姜昭只希望赶紧把事情遮掩过去,如坐针毡,十分客气请自己这位冷夫郎坐下,不过他才端坐下,一双长眼扫来看她,瞳仁半掩遮住眼底的寒气,面目幽白在烛火下犹如来取人命的阎王。 姜昭被他兴师问罪似得眼神吓得手直哆嗦。 不过男人坐在那里,倒是缓声和气,低沉条理道:“适才白日里,我请人去尚氏谈论于阗商路的事情,尚氏推诿,我这才回来迟了。一回来管事万三却称公主病了,请我来看。我看了,公主倒是无事,但不是有四位婢子,被公主称作清涟、绿筱、白云、抱幽的,如何只见到三个人?还有一位呢?” 姜昭与他在窗前小榻上,隔着一张案几对坐,竭力稳定心神,却还是汗湿额头,双目无神,慢慢道:“我请清涟去街上买些东西,不意她竟然一时没有回来,想是有事耽误了,还请司徒公勿要怪罪。” “哦?” 齐闻俊脸微微惊异:“她竟然敢外出不归,看来是她家中疏于管教,我明日便责罚她的家人,流徙千里罢了。” “这,这怎么使得?” 姜昭闻言立刻慌了,又连连劝慰:“不可如此,还请司徒公派人去寻,必然可以寻到,我再好生教导,令她以后循规蹈矩,不敢再如此放肆。” “公主,公主好性,我向来知道。” 齐闻却不太赞同的皱了皱眉,薄唇微微叹息:“但伺候公主如此不周,不惩罚是说不通了。公主觉得一千里太过了,那便五百里,五百里到山西……” “不,不,山西,代郡天气寒冷……我,我看,不若五十里……” “五十里?五十里太近了吧,算了,免得难为公主与我继续讨价还价,流徙太过幸劳,还是砍头更怜悯些……” “……” 姜昭眼前一黑,差点瞬间晕过去。 气晕齐大郎 见她不说话,显然是不赞同,而齐闻又细细看了她脸色一会儿,才故作缓和道:“我并非是存心与公主为难,只是你的婢女到处出去说我们很快就要和离,不杀了她不足以平息流言,公主勿怪。” 重点是和离的流言,不论用什么办法堵嘴别人的嘴都可以,人可以不杀,只要他在此处留宿,流言也可不攻而破。 当然,他也不一定要就此成其好事,能近一些总是好的。哪怕就是,一室而居呢,他也可以睡窗榻的。 可姜昭听到这话,却忽而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她转头看了齐闻一眼,看他坐着不动,像是在等着什么,便颤抖着手,扶住桌角。 “你们都退下去。” 她说话间神色略有狼狈,三位婢女有些担忧的看了姜昭一眼,才齐声:“诺。” 屋子里的人走光了,门也关上了。 姜昭便木着脸,起身走到齐闻坐的位置,忽而扶手下拜,态度已经十分恭谦卑微,声音颤抖:“是我未曾约束女婢,原是我不是,请司徒公勿要见怪。司徒公若有什么不高兴的训斥我便是,请莫要怪罪无辜的旁人。” 齐闻看她下拜的时候面露诧异,却又很快恢复平静,想要伸手去扶,却忽而一阵头晕,也伸手去扶桌子,公主竟然真的是铁了心要与他和离,居然不给他转圜的机会,直接就干脆道歉了! 一念及此,他竟然已经没有余裕去考虑自己这段时间的布局,只剩下满心的中了一剑似得钝痛难忍。 但尽管心中已经乱成一团,他面上却只是定住,双目怔怔失神,嘴唇也还能说话:“公主何必羞辱我呢,我与公主认识多年,何曾对你不起,你要以礼拜我?你该早些趁女大王在,叫她一剑杀了我痛快,免得浪费纸张,还要写什么劳什子和离书。” 听他语气讥讽压抑,姜昭一时颜面羞赫,无地自容。 她自己下药同人家睡了一觉,现在三个月不到,又要同人家和离,确实看上去很有病。 可他们前世做了一对怨侣,这辈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何苦要互相折磨。 她只能起身来,又是恭敬相拜,脸色羞愧难当,又极其诚恳道:“我实是无地自容了,司徒公有所不知,我并非是要羞辱您,原是我不懂事,做了错事。这才弄成了这桩婚事……我不愿继续让司徒公与我冷脸相对,公与我阿姊乃是有重整山河的志向,我哪里敢耽误你们,绝非是要羞辱,亦或者就不敬爱您啊。” 提到这里,齐闻又不由想起,他当时明明趁着公主偷听的时候,在凉亭与人说要向公主提亲,她既然知道,却又弄下药这等糊涂手段,为何连那点时日也等不得了?非要那么快把身子给他。这也就罢了,他是生气她居然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事后也曾好言宽慰她。缘何她要觉得是错事? 他都要求娶了,错在哪里? 这是一桩不解,这话说出来又是二桩不解,什么叫做重整河山的的志向和不敢耽误?他成婚和他给姜霞做事冲突在哪里? 总不能说为了给姜霞干活,他便连妻也不可以有了吧? 齐闻坐在小案边,脸色变来变去,手下也越发用力,忽而一个失手,只听“咔擦”一声,那桌子竟然被他掰下一角来,木屑都扎入他肉里,血瞬间滴滴答答流了下来。 这可把姜昭吓了一大跳,再也顾不上保持距离了。 “闻郎!” 她大惊失色,连忙扑上去看他的手,齐闻还要赌气把手藏起来,却被姜昭凄声弄得心软,松开手来,任凭那木屑“簌簌”掉下去。 姜昭把那大手抓在手里,看上面鲜血潺潺,连忙去捡他掌心的木屑,仔细包扎,又失声责怪:“缘何如此生气?!我又未曾得罪你,何时对你不小心,你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说着又凄苦气结道:“你既然这样心高气傲,何必要和我纠缠,我同你说和离你不肯,日日冷脸对着我,难为不是你自己么?我阿姊与你志同道合,你若要掩盖,同我说一声,便是缓几年再和离,也未不可,我并不是说逼迫于你……你不该,你该……” “啪!” 姜昭话没说完,齐闻已经拿起自己包好受伤的手在桌上狠狠锤了一拳,他脸色发紫,难看至极,称得上是咬牙切齿才憋出来一句:“我与姜霞,志同道合?!若要掩盖?未曾不可?!” 这几个词,每说一句,他就脸色难看一份,到最后居然闭气起来,眼前一黑,立刻失了进气仰面倒下去了。 看他似乎要被气的晕过去,姜昭错愕,连忙扑到他怀里去抚按他的胸口,眼泪流下来,连连哄他道:“我,我错了,我不说了,你莫要如此……这,这是怎么了?你到底要做甚啊?好好好,我不说了,你莫要这样吓我,平心静气是要紧……” 齐大郎以退为进反遭讥 “我!” 齐闻缓过气来,黑着脸把臂才说出一个字,又注意到姜昭满脸关切,近在咫尺,靠在他怀里。 人是语气也软了,态度也没有那么疏离了。小脸满是忧惧,一双大眼瞧着他,只揽着他的肩膀给他胸口顺气,他便虽然仍然脸色难看着,咳嗽两声,才揽住她故作苦涩冷声道: “我什么时候同姜霞……真是不知所谓!汝从何处听来这歪门邪说!她分明同那冠军侯陈楚还有雍州王世子刘陵不清不楚……何时与我有什么关联?!哼,公主也恐是喜欢上那胁迫你的少年小将,来的路上与他有了挂碍,这才要闹着要与我分离……” 原本齐闻被姜霞胁迫,答应不把这些风流事告诉姜昭的,就怕她自己在妹妹心中高大的形象毁于一旦,可如今,死道友不死贫道! 骤然吃了两个惊天大瓜的姜昭张大了嘴,又伸来来捂,却又急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怎可,怎么如此污蔑阿姊,她,她不是……” 她说不下去了,齐闻说的两个名字她还真有印象,重生前也曾听到他们的流言蜚语,但女帝又没有把他们收进后宫,便显得像是风流债而不是真爱。 倒是她对着齐闻,不时吵架吵的没法上朝,便多些类似寻常夫妻的熟稔相知。 莫非,莫非此时他们还没有相爱?! 天哪!姜昭又是一番无地自容了,脸色羞赫,侧过脸去,不敢看齐闻,她居然和自己的郎君说,他同自己阿姊有苟且! 虽说是无心之言,但是……苍天啊,这可,可真真是羞羞煞人也! 可她转身以手掩面,羞愧难当,齐闻却忽而从身后一把揽住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不让她走。 姜昭吃了一惊,连忙羞赫推拒他放在腰上的伤手,可挣扎两下,就听他低头侧耳与她说话,温热气息吹拂在耳畔,态度暧昧,语气又分明冷淡虚弱道:“公主听到臣说的实话就要走?莫非你真的移情别恋,同那什么少年郎阿竭一见钟情?想你少艾之年,必定是多情多思,我这样的冷面人,如何能得你的心……也罢,公主若一心和离,某也无牵挂,便将这光禄勋让与他,我自回我的济州,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说着一甩袖子,尺长的手臂真的松开,任凭姜昭站起身来,在自己膝边贴着,他便病殃殃似得歪倒在案上,作出万念俱灰之态。 他今日穿了一身深色红云纱直裾,外面套了黑色素纱禅衣,只戴了个束鬓冠,很小,倒显得端庄高雅,眉眼深肃,灯下看,比常日里还亮眼些。依然是眉眼风流,神仙似得美男子,眼眸低垂,收敛眼中的幽邃寒光,装的还挺像那回事。 但听到这话的姜昭这次却并没有上当了,齐闻受伤她确实一时情急,可眼下这模样,她重生前也没少见过,上过恶当! 装腔作势罢了,就是看她心软故意说这些话来刺她。 什么少年郎,说的好像她辜负了他似得!心眼就针眼那么大!他可哪里舍得走了!还青灯古佛?他这个脾气,不把和尚都杀了就是佛祖保佑了! 姜昭只是心软又不是傻,瞬间被气笑了,也不同情他受伤了,还打量着他,拢袖上前一步遮住嘴唇,故作可怜,实则一意恼他,讥道:“大郎这是什么话,我虽然同那少年郎确实一见如故,喜欢阿竭,可同大郎和离又是另一回事。这样,闻郎若是容得下,便请他做我的面首罢,你我夫妻仍然相敬如宾,各行其是,岂不美哉?” 她说话其实在生气,可话一说完,人便立刻被拉了一把,只听“啊呀”一声惊叫,缺了一角的案几被掀下地,摔了个粉碎。而榻上的两人也跌作一团,滚在一起。 ps:下一章是肉肉,所以断这里啦,想上编推,苦恼!上一次上编推后二阳,没把握好流量,心塞塞!求编辑大大能再看我一眼!(???) 公主顶撞夫郎,青涩嫩穴被肏爆 yцwáпgk “唔!” 姜昭瞪大眼睛为有人敢如此冒犯自己而生气急切,连忙捶打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高大人影,可惜那人却根本没反应。 她被一把扯下来,就狠狠扑在身下,嘴巴被吸的滋滋作响,声音让人听了都脸红。 “呜呜呜……滋滋……啧……叽咕……” 两个人唇齿相合,津液都来不及吞咽顺着下巴流淌,姜昭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前世那个冷淡负心人却似乎已经“满腹经纶”早已经千百次想着如何收拾她,收拾的既快速又狠准。 这人! 怕是看了不少脏书、臭书、烂书!一早想着怎么把她怎么样了! “啪啪!”看后續章幯就dǎò:r𝓲r𝓲wë𝓷.⒞𝖔m 姜昭挣扎着锤他来两下,气喘吁吁,缓不过气来,眼前逐渐开始因为缺氧而黑漆漆的,耳边嗡鸣着,要断了气似得,胸脯乱喘。 “呃!” 突然她被好心放开了,姜昭见状连忙眼前都没来得及看清,娇唇红肿,唾液恒流,便喘吁朝男人娇声哭骂道:“齐闻,你,也是个有本事的,倘教阿姊知道……你欺负我……你,你敢!” “我为何不敢?” 视线里,那神仙人物面不改色,却是直起身子来,玉似得手胸前按住直裾衣领纱袍,看他似乎要脱了衣服,姜昭这才慌了,撑起手肘拖着滑落手肘的衣物往后退,玉脸陀红的羞窘的哭闹起来:“你,你,我,我要告诉阿姊……我,我不要在你这里住了……” 齐闻听到她又搬出这尊大佛,其实很是着恼,只是脸色不显,低头看她,眼神幽邃如火,像是在冷笑:“女大王如今可不在,公主凭空撩拨我的嫉恨,被肏的哭爹喊娘又有人帮你了?” “那也不要你!” 她随手捡起绢帕就丢到男人脸上,不料,他脸色一变,又朝她扑过来,姜昭吓的哆嗦,却还是被扑倒了。 被人压在身下,捏着娇嫩的脸颊,被迫张开嘴唇不断迎合,和眼前人,彼此吮吸不尽,吞吐不及,唾液恒流,唇舌纠缠之间,衣衫被拨开,腰际肌肤被齐闻大手上下抚摸,越发肌肤滚烫,犹如着火。 吻着吻着,水声黏腻,齐闻举止越发过分,受伤的手忽而捏住她在脖子上的手背,攥在手心里,又贴在自己起伏不定的衣领里,似乎想让她伸进衣物里抚摸,可她触手温热,抚摸间弹性十足的胸膛里是一声一声激流涌动,便也随之红了脸,胸前酥乳也跟着抖个不停。 她喘:“哈啊……不,不行……齐大,你,可恶……嗯啊……” 齐闻也冷凝着声线堵她:“公主也可恶的很……” 两人呼出的热气阵阵,不时分开又纠缠,在姜昭艰难的抵抗下,才好容易彻底分开来,牵扯出尺长的银丝来。 姜昭仰面躺着,衣衫凌乱,羞怯抬眼看人,俏脸鲜红,娇唇红肿,不住喘息的嘴角还带着银丝,胸前粉色长衫内玉乳已经悄然立起,奶尖锥子似得顶着衣物摩擦,与男人长腿交错的玉腿因为挣扎摩擦酥麻不堪。 男人像是要吃了她似得亲,姜昭晕乎乎满心挣扎,不能,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否则,这哪里还能和离,恐怕是要上床! 可男人从身后半抱着她,两个人露出的肌肤相亲,姜昭漏出半个肩膀,被亲的失了魂,男人神色愈发幽暗痴迷,压着她一只手臂,不顾她侧开脖颈咬住嘴唇,凑近了在她耳边咬着耳朵威胁:“我给公主机会,再重说一遍,你可想好了是要少年郎,还是要齐家大郎?” 姜昭听到这话,赌气前事种种,喘着胸脯,左右是逃不掉,又娇声恨道:“就要少年郎!” 欠肏! 齐闻长眼一寒,脸色压抑,却不言不语盯着她,再也没有了宽宥之意。 姜昭看他眼神,吓得大惊失色,连忙鲤鱼打挺翻身,衣衫不整就撅着屁股往前爬,可玉足还爬了没一步,就被人从身后强行一拽小脚,拖哀叫着回来,强行压在榻上,剥去衣裙,钗裙凌乱,露出一身赤条条的粉白嫩肉来。 她趴着,要死似得的哭,露出蝴蝶振翅似得单薄雪白的脊背,不盈一握的纤腰,白皙挺翘的娇嫩玉臀,连身下稚嫩阴户都瞧得清楚,两只小脚分开趴跪,玉似得害羞蜷缩着脚趾。 齐闻暗恨她居然真的当面说与他人相好,情绪一时涌上来,再也忍耐不住,伸手把公主腰身一栏,忽而一巴掌把那玉臀打的娇肉晃荡,引来公主失声的淫叫。单膝跪着,掀开深色直裾的衣摆,盖住住公主的小屁股,将自己昂扬粗大又滚烫肥硕的龟头抵住那湿哒哒的粉嫩肉穴,摩擦两下,见淫液潺潺,便用力一挺。那狰狞的肉根便顺着满是湿热淫水的紧致肉粉如处子的无毛小穴,挤压出湿润的淫液,只听“噗嗤”一声便一寸寸侵占进去! “啊呀!” 姜昭听着淫靡水声阵阵,被插的眼前发黑,无助的小手在地上乱抓,但被齐闻一手搂住纤腰,一手抓住她玉手撑在身侧,压在身下毫无怜惜,抵住淫穴,狠狠肏入肉腔深处,姜昭初时只觉得气喘吁吁,可等到那物彻底插进深处,她那高贵可怜的身躯便彻底被自己的驸马都尉所占有而不自知的迎合起来。玉臀也被撞击的东倒西歪,无力抵抗。 “呜呜呜……” 公主小兽似得呜咽着,以为自己会疼的闭气,居然不意只是感觉体内被撑开了,屁股被撞得啪啪响,穴间涨涨的,十分腥热的物件插烂她似得,进的越来越深。 她不禁又羞又臊,身体一阵一阵的发软,喘息着,声音前所未有的柔软,闭气屏息不断求饶:“坏,坏齐大,不,不要……再往里,插,插……进去了……” 她被自己的呻吟吓了一跳,可齐闻却很熟悉这样的声音,搂着她,便前后摇晃起来。公主纵然是第一次的时候,也很配合,她看着可怜可爱,不堪折辱,实则也是个内魅天成的淫娃。只要插进去了,倒也配合的干脆。 肉根不断摩擦出水,淫穴翕张着被来回抽动,淫糜的水声,将公主小舟似得朝前后来回推动,荡漾,身体也跟着颤抖个不停。 “不,不要,闻郎……” 姜昭忍不住哭了,两条玉腿颤抖着,就被顶到深处有化为一团舒适的呜咽喘息。 “哈啊……不,不要往那处……太,太,太……” 公主胸前玉乳轻摇,被齐闻面不改色,大手从身后探来揉捏,修长的玉指夹着乳球捏挤,不时闭目揉捏乳珠,挺立的红缨被捏挤逗弄,肿胀起来,连带乳晕一起,像是两个可爱的小山包。 上下被一起强烈的刺激,也就下药被猛干了一次的公主一时没了主意,人披散头发趴着,汗津津地,红着脸,被挺身干的涎水逐渐从唇边滑落,失神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情色的一幕,觉得人都要晕过去了。 “呃啊,呃啊,呃……” 她身形被不轻不重地来回推动,小屁股晃荡的起了波澜,被人插在体内,驴推磨似得来回耸动个不停,尽管齐闻似乎在让她适应,可她毕竟年少,被插的娇声哀叫一声高过一声,又没得十来下,就要一命呜呼似得,被肏过一次的青涩肉腔很快含不住那大肉柱,轻易哭着泻了身,湿漉淫水直冒。 “啊呀——!” 她高调哭叫一声便高潮起来,肉穴绞缩蠕动,淫液潺潺顺着交合处涌出。 身后那高大冷峻的男人被她突如其来夹的狠了,只能闭目,停下动作,把她更紧的抱在自己敞开的胸腹之中,衣裳垂下,让她脊背紧贴自己的肌肤,即便汗津津的也连体婴似得,不肯分开。贴着她的稽首,不住的亲吻。 “哈啊哈啊……” 浑身香汗淋漓,犹如濒死的小鹿趴着的高贵公主玉体横陈,感受着身后男人的亲吻,陀红着脸,满身狼狈的在余韵之中喘息着。 可等到公主体会过一次那感觉,又慢慢摩擦着呜咽起来,他便终于不再忍耐,只抱住公主,越发凶狠的顶弄起来,速度一次快过一次,力气一次重过一次,好比那捣药的药杵子,恨不得把公主的淫腔插的粉碎稀烂才罢休。 那重重的推动,公主娇小的身躯可怎么受得了。 人跟着一扑一扑的往前,奶子在竹榻上摩擦着,挂碍,生嫩的奶子,奶孔摩擦的肿胀起来,酥麻一片,带着快感,令人糊涂。 “好,好人……不,不行……” 公主已经不是第一次求饶,稀里糊涂便说出许多可怜可爱又可恨的求饶来:“不,齐大……臭……阿兄……黑心烂肠坏哥哥……不……不要插……呃啊……插到,到心里了……呜呜呜……爹爹救命……阿姊……阿姊杀,杀人了……哈啊……” 那样青涩紧致处子般的小骚穴,一根肉筋闯进去,又是插又是抽,又是推又是拉,又是顶又是挤,又是捣又是戳,恨不得把肉腔里每一处褶皱都给撑开了,每一点骚肉都给磨平了。不把她折腾到哭爹喊娘不不罢休,大手还抚摸着身下公主尚且圆滚的肚子,摸到胸腹,又摸到丹田,摸到馒头山似得阴阜,又从奶子摸到肩膀,上下下下,里里外外,都周到照顾,谁能说一句不是。 只可怜公主,哼哼唧唧被一根肉鞭子打的是涕泗横流,骚水淫喷,脑袋昏涨,求饶,赌气,屁股还挨了几巴掌,留下鲜红巴掌印,不断啜泣着,上气不接下气,稀里糊涂,便喷射了三次,最后还是齐闻看她可怜,才把肉柱顶到深处不动,把她腿根捏着,公狗似得,闭目在里面蹙眉好一阵射出来,她才算结束了这场冤枉戏。 “呜呜呜唔唔……” 她以为这算完了,讨好求亲,男人自然唇舌齐出,与她侧脸“叽咕叽咕”的交欢唾液纠缠一阵。 但他这不算完了,而是歇了片刻,就把住她两条玉腿根部,换了个姿势,让她坐在自己怀里,自己则坐在窗前靠墙,将她顶弄的上下起伏,犹如在颠木马似得,又哭着呜咽求饶。 她身量娇小,脸上涕泗横流,后背贴着未来丞相大人宽阔的白玉胸膛,玉腿赤条条挂在这位未来丞相大人弯曲立起的长腿上,在他整齐漂亮的深色衣裳上飞舞着,股间被插弄地“叽咕叽咕”作响着,淫液含不住的从唇肉缝隙喷涌出来,把竹榻浸湿溅射一片扇形的潮湿来。 齐闻还抱着她,将她双乳分开来,亲吻着她的脖子,逼她低头看自己分开的双腿之内,隔着被折迭的小肚皮,敞开双腿根部,嫣红的穴肉本来缝隙狭窄像是一条细缝,如今被儿臂粗的长条状深红丑陋的阳具,插开一个大洞,不断吞吐,两枚鹅蛋似得精囊拍打着黑色阴毛,濡湿一片,挺入到深处。进进出出一湿滑粘稠,“叽咕叽咕”的响动,水袋似得摇晃着,十分情色。 “呃,呀……” 而姜昭只能看着这可怖又淫糜的一幕,哭唧唧的喊叫着,又被顶弄起飞似得悬浮更高。 “不,不行……不能再,再……轻,轻点……阿兄……闻郎……再不敢……且饶我……啊鸭……” “不要。” 齐闻无情拒绝,又咬了她脖子一口,大手在她湿热的玉体上上下摸索,意乱情迷之间,忽而摸到公主小腿上几个不平的坑洞,把公主小腿抬起来看,一排鲜明齿痕伤疤,逼着他几乎发狂,又把动作越发凶狠几分。 少年抚夷大将军,笑看锦都诸事休(400猪猪加 北郡冀州城。 年轻的李沧伏在马背上,在满面风沙中清醒过来,抬起头,身后王二看到他醒了立刻激动骑马凑上来:“少将军你睡好了?!” 李沧睁着通红的眼,微微喘息,从马背抓起水囊塞进嘴里,喉结蠕动着“咕噜噜”倒了两口,他才疲惫喘了口气:“什么时辰了?” “卯时刚过……” 王二犹豫着,又担忧道:“循师不在,少将军你伤势……” 李沧胸口钝痛浮上来,蹙眉,按在当胸:“还死不了人。” 王二却心疼看着他,李沧年纪不大,但他在寻常人家孩子刚晓事的年纪,就历经了生死离别,恶战导致的尸横遍野,他和寻常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少将军,还有一个半时辰到冀州,来得及的,大将军他遇到那么多事,不会有问题,你要不再睡会儿,我叫你。” “不睡了。” 李沧神色不虞看着漫天飞舞的黄沙,原本亲人时漂亮的嘴唇裂了血口也不觉疼,双目逐渐失神,又很快恢复……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进行的那么不顺利,他从那个女人手上借得粮草,顺利来到了锦都,本来料到勤王不可能有好,想不到四王之间不等攻入内城便先起了内讧。 他去了之后,只有雍州王刘彤尚且还可以说的上两句冠冕堂皇的安抚之词,其他人简直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 襄阳王石靛干脆就乘人之危,在明知道他粮草不足的情况下,还派他去收拢流民,驱赶那些在战火之中无处藏身的都城百姓。 刘彤刚派了两个文官给他登记造册,武郊那个老头却又派人从他这里用文官换了十来人去弄什么偷袭,他父亲的地位在这些人面前似乎什么都不是。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听命行事的范围内和他们周旋,不犯错给他们由头讨伐就不错,好处是不想了。 攻入内城后,一片乱象,一群人乱哄哄涌入绛台后,不意灵帝居然还活着,他身边也还有一只卫队保护他的安全。 刘彤和石靛非常失望,南川王葛仰却笑得合不拢嘴,他的军队人数最少,但都是精锐之师,他先进入大殿,和灵帝贺喜救驾。 灵帝却公布了几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消息。 他先是史无前例封了敬国公主姜霞为河间王,又指定葛仰为辅国大将军,葛仰欣然领命,可他又立刘彤为武卫将军,又给石靛的两个儿子封侯,又嘉奖了替父带兵救驾的李沧,简直是个个不落,赏了个遍。 当然灵帝事后也没活几天,他死之前,因为自己没有兄弟姐妹,便指定先祖顺帝的宗室子侄弱冠之年的姜澹继任。 但姜澹不过三天就死了。 毕竟是灵帝指认,他的合法性太高了,周围三个王,他合法性高,他们成什么了? 于是,又换了敬帝的宗亲姜茂登基,这个孩子只有七岁,和灵帝都快出了三服了,被认定是“天资聪颖”“德行出众”,7岁德行好不好,李沧不知道,但三王德行已经完蛋了。 说句题外话,太子妃王氏被捉住后,已经怀有七月的身孕,哭诉说是被父亲逼迫裹挟,身上怀的是明慧太子的血脉。也算是国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可自古以来没有遗腹子继承的先例。而且灵帝也指认了继承人,她父亲还谋反,被乱箭射死。其他王氏族人也死伤殆尽,没人为她说话。她被囚禁在太子的寝宫,等待发落。 但在灵帝死后隔天,她便自缢身亡,李沧没看到尸首,据说是一尸两命。 此刻的李沧已经不愿意搅合这团乌烟瘴气,短短的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锦都十室九空,街上惨不忍睹,到处都是烟尘飘散,偶尔是看到百姓横陈街尾的尸体,满街都是臭气,令人厌恶。 似乎是念在他父亲身为征北大将军,常年和河西、漠北、东部鲜卑还有羌人、胡人、以及更遥远的高句丽常年打的头破血流,他也被灵帝加封了一个六品抚夷将军的职位。 李沧无所谓这个官职,再大,能让他不挨爹揍吗?他爹统兵四十万,六品压根不能逃避挨打。 随着时间推移,他几乎归心似箭,听到说三部鲜卑人又集结兵力,趁大靖内乱,偷袭边防,上古、代郡、雁门告破,李沧再也等不了,便和三王请辞返回。 不过,他走之前,倒是知道了一件十分意外,又令他无比挂碍的事情。 他问了不少幽州王帐下的人,才从幽州王世子刘陵和他那个属官中立闲谈的时候知道了关于他念念不忘的神女“阿姊”的事情。 ps:完蛋了!检修停电啦!!!!我得手机只有35%的电哇! 许愿公主二嫁,回援挡鲜卑突骑 “你可是好胆啊伢儿……你是狮子头上拔毛活得不耐烦了,连母大虫的胡须你也敢拔。” 英俊潇洒的世子笑得前仰后合,只嘲笑他:“没被一掌打死算小子你运大。我原在锦都做质子的时候,敬国真的为了她打死过人的,远的不说,就今年,皇后骗宋国公主找驸马,敬国快马加鞭赶回来,杀入皇宫,一连杀了皇后不少侍婢,吓得皇后肝胆俱裂,当场晕倒,然后一病不起,后来都说皇后其实是被她吓死的。你想想,她连皇后都敢刀剑相向,更何况你个黄毛小儿?” 钟立也在一边徐徐点头道:“嗯,这个红裙子的是敬国公主无误,白裙子那必然是宋国公主姜昭了,听说她虽然尚且年纪小,已经有倾国之貌,被灵帝宠爱有加,而且性情温淑,想必婚后也很是贤良。” 前面听到找驸马已经一脸憋屈的李沧,听到后面“婚后贤良”几个字,瞬间一张俊脸都绿了。 “什么?”俊俏少年郎瞬间一跃而起:“她已然,已然嫁为人妇?” 世子和钟立交换个眼神,钟立摸了摸胡子,神色怪异道:“这岂能有假,今年三月完婚,如今也才过去数月有余。” “不,不可能……她分明……” 李沧没想到还有这头!一时又气又急,天塌下来似得又一屁股坐下来,脸色难看之极,几乎要捏断座椅扶手。 一旁的刘陵看他这样却笑了:“少年慕艾本世子明白……不过,小将军,你也不用着急了,便是人家没成婚,你也是娶不了她的,她是公主,皇帝的女儿,故太子的妹妹,亲阿姊敬国又手握重兵,武力超群,你真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李沧一时还在发蒙,只冷木着脸:“意味着什么?” 刘陵断然感叹道:“意味着你们两门不当户不对啊!” 李沧瞬间抬眼看他,似乎兜头一盆冷水,令他错愕。 “你说是吧,世兄……” “世子说的有理。” 只见他们笑容满面,说话玩笑似得不以为意,神色略显傲慢,好像并非是故意嘲讽,但李沧还是感觉到了无形的轻蔑。他的家世,或许重,但却绝非贵。 他父亲起于行伍,家族到如今也不过发达三代,家里根基和眼前这些从开国就跟着皇帝混的门阀世家,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人家看不起他,自然实属正常。 然而他也绝不自卑。去世的阿娘曾教他冶《孟子》:“养其一指而失其肩背,而不知也,则为狼疾人也……” 有些人何必同他们一般见识呢,家国一体,没了他们在北面,这些贵族算什么呢。 连这些都不知道的人,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面对旁人的嘲笑,李沧终究什么都没说,很快收敛了神色,只装作少年失意恨道:“嫁人就嫁人,不意她丈夫短命呢?难道还一生轮不到我?” 那两个人自然又是哈哈大笑,对他傲气又卑微的话感到好玩。 但李沧没搭理他们,只是在心底暗暗狠辣道,一码归一码,便是那人不短命,他还不能叫他短命?反正那“阿姊”迟早得是他的,便是二嫁三嫁,最终也得嫁他! 下了这番心思没几日,这位胆大的少年郎便千里奔袭,不意却在回往冀州的途中,收到阜城被困的消息,他匆匆赶到新河,便于黎明未现之时,与进入此地的鲜卑突骑交手,此一战,以三千御敌一万,杀敌一千,缴获敌人马匹三千余匹,虽然损失不小。但他一人斩首过百,战报传回国内,霎时间引起一片沸议。 此时北方匈奴、羯、氐、羌、鲜卑都在迅猛发展之中,而中原陷入内乱,外族虎视眈眈,屡次兴兵作乱,特别是鲜卑突骑,几乎是包裹严实的铁甲砣子,而且马匹资源很丰富,一骑带两三匹马,可以说除了他们人口不够多,没别的毛病。每每突袭,令边军不堪其扰。 而反观中原,大靖烈祖皇帝统一后,虽然休养生息了一些年头,也曾兵强马壮令他们不敢来犯,但烈祖皇帝死后,群臣不愿兴兵,百姓富裕了,边境也就维持着,被偷袭,就防备,我做我的铁乌龟壳,你做你的域外穷鬼。日子也稀里糊涂也算过。 但是这些北方游牧民族虽然人少,它又全民皆兵,生活环境也不好,当然还是想打进来。 现在机会来了,它自然不可能惯着咱。 只是国内那些忙着在围绕皇权正斗个你死我活的众位大王们,尽管觉得这个消息,值得欣慰,李沧这个少年将军算是个不错的好苗子,很能打,将来或许还能因为这一战青史留名,不至于籍籍无名一辈子。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再多……提不起兴趣。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起码,和齐闻有了鱼水之欢,又在众人眼里恩爱起来的宋国公主姜昭,出入齐闻正堂,替他帮忙做事的时候看到这些消息,还是在乎的。 应该说……很在乎。 公主案牍劳形,收到战报偷偷抹泪,给少年郎 近日来,或许是因为姜昭多承雨露,做了那许多羞煞人的荒唐事,气质越发成熟内敛起来。进出齐闻帐下,姿容绝美,举止端淑,头脑敏捷,言行透彻,令人心惊佩服。 夜晚齐闻还没回来,她穿了一件深紫色直裾,仙气飘飘,端庄忧郁坐在案牍前,为他整理域外商路的消息。查看姜霞与齐闻的书信往来,看着二人在书信中全无废话,交流着怎么赚“黑心”钱的事情,她看的又是头皮发麻,又是连连摇头。 姜霞给她写信和给齐闻写信,完全是两回事。 给她的都是些关切“饮食有节起居有常”,“一日三餐,可否有恙”、“想到你,心情甚佳”“思念煎熬,阿奴可曾怨我”,三句不离她想见她。 到了齐闻这里就成了“杀人”“抢劫”“放火”“全杀了”“偷偷地做”“不如将他们全干掉”“灭族?”“夷三族?”“灭他九族”类似这种见不得人的内容。 为此,最近她还代替齐闻接见了一些本地的商人和贵族,安抚他们在这两人高压政策下忐忑不安的众人,因为她的身份和性情、气度,这些人对她倒是十分尊敬,但姜昭却并没有因此露出太多喜色。 她和齐闻之间因为夫妻情之事过于频繁,倒也说开了在锦都的一些误会。比如,他是真心牵挂她,他如今视她如天下第一珍宝,他不曾和姜霞有旧等等。 但到底,她还是疑心,是自己重生回来,提前太久与齐闻重逢,这才导致事情有了许多不同变化。还是上辈子,自己对有些事情本身就有很大的误会。 一想到,不久那些从前与她同来河内府的婢女、亲眷们都要来,可能会引起现在生活的变故,她便不由头痛,甚至隐隐有些不安。 昨夜床榻上,翻云覆雨后,齐闻察觉到了她不高兴,抱着她再三追问,她只说是要安顿那些大臣亲眷怕不周到。但齐闻却只是满脸冷峻,深深闭目吻她:“你是公主,又不是女长史,何须事事操心到底,若是有谁胆敢惹你不高兴,你只管来告诉我。” 告诉你? 告诉你怎么样?等你把他们都杀了? 姜昭叹息。 他是真的不怕得罪人啊,姜昭却不由有些害怕,这样下去,他和姜霞会树敌太多,不是好事。《论语·先进》有言:“季氏富于周 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 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当然,他不是像冉求那样在助纣为虐,可一旦那些掌握了道德学说解释权的贵族们群起而攻之,他就算不是坏人也必然会被打成坏人,嫉妒是人类的天性,利益是人性恶意的循环。不该去赌,也绝不能去赌。 满腹经纶的齐闻不会不知道中庸这个道理,可他只是不在乎。 也许一方面是因为他家族在河南之地地位不低,宗族里人才辈出,所以他不太依赖这些世家大族裙带关系网。另一方面,他有把握,可以几十年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连唯一似乎对他有威胁的姜霞都是他的盟友,他自然怡然不惧。 更重要的是,如果是为了和姜霞治国的理想,为了和姜昭的情爱,他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不过,上辈子,姜昭只记得,他最后似乎还是和他的宗族决裂了。 虽然他也一样活的满朝堂没人敢和他叫板,还弄出了本朝新制,于举荐人才,读书识字,田亩民籍上做出了很多改革。可身体却似乎坏的厉害了,姜霞立国时,她远远瞧着,都有些形销骨立了,听闻他还常年服药,不时告病假无法上朝。 但要说他是生病了,她也没见到他提起过任何疾病,也没谁知道他是什么病。 看症状,像是胸痹,可他年轻的时候,又很健壮,不见不适,如今也很好,上次床榻上,姜昭故作玩闹给他把脉,也没有任何异常。 令她大为不解。 难道一个人,上辈子有病,这辈子还能没病吗? 姜昭叹息着,又捡起一迭书信,便看到那条说明战事的消息,她匆匆扫过,又从头到尾一字一句的确认,不知不觉,眼中已然不觉浮现泪水。 “……征北大将军李善树之子,名沧,字石竭,率冀州骑兵三千,奔袭千里,代父勤王,然三月烽火,冀州被鲜卑突骑围困……阜城被困,李沧率众三千,御敌一万,勇猛冲杀,浴血突围,于守城援兵合围,背袭突骑……大获全胜,阿六敦部狼奔逃窜,我部缴获敌马匹三千,斩敌千人,俘虏三百众,沧独自斩首百人,锉敌于锋,回援冀州,北线暂且无忧……” 姜昭收起书信,便立刻提笔,回了关于外域商队的事情,此前,齐闻安排的人统筹商路的事情,已经和经营皮毛生意的李善树的人撞到了。 看来李善树很早以前就已经派人在做这条路的生意了,毕竟靠朝堂给的那三瓜两枣,估计将士们只能吃糠。 李善树会做生意也是逼出来的,不过他们毕竟是军人,在这条道上,远不如来的齐闻他们来的高瞻远瞩,条理清晰,他们是要做出一条也许能福泽后世数百甚至上千年的商路来。而李善数他们主要是想弄点钱换粮食。 齐闻也派人和李善树的人也打过交道,只说要回去询问李善树的意见。 姜昭接手过这些书信,猜测他们大概率要同意。 但她还是提笔写了信,请人单独给李沧送去。 她其实是直到此刻才明白过来李沧的身份,也不知道上辈子,他受了那么的苦,女帝是否接纳他,继续让他做了朝臣。 想必是有的,毕竟,女帝的心胸,一直是很宽大的。 就算是对三王的追随者,她也没有斩尽杀绝,经常是只诛杀恶首。特别是人才都是网开一面的。 后面她还有收拢河西走廊的打算,看她大刀阔斧,想必后来,也外出征战,将一切先辈的遗憾都了却在了浩瀚史书中。 姜昭提笔写完,把酸痛的手揉捏了两下,便一一整理放好,不意才把东西放好,就听到脚步声靠近,连忙拿东西遮盖一番,这才仰头望去,笑颜如花。 “我们齐大郎回来啦,脸色又这样不好,谁欺负你啦。” 她撑着桌子想要站起身来,纤腰束素,环佩叮当,一张娇嫩的脸,柳眉微蹙,娇嗔同齐闻开玩笑,高头大马个的驸马都尉掀开帷幕看到她,冷峻的面色微微一滞,沉吟一息,似乎想说什么,又抛诛脑后,只走过去,在姜昭惊讶的叫声中,把她打横抱起,然后稳稳步入室内。 “汝何急色也……” 娇小的姜昭忍不住在他怀里,红着脸抱着他脖子骂他。 齐闻却冷着一张玉脸,低头诧异看她,面色不虞:“何闻急色?岂不知闻乃急公主所急,是为君分忧……” 面对这么厚的脸皮,姜昭瞬间捂住脸羞于见人。 说好的三次,冷面丞相骗人,公主嫩穴被插开 “不,不要……嗯啊……” 娇声的呻吟从纱帐遮盖的床榻上传出,姜昭被人从身后抱着,酥胸半露,衣衫凌乱,被捏着下巴与男人唇舌纠缠,不住热吻,彼此阵阵喘息。 齐闻脑后一根玉簪挽住一般长发,一般披散落在胸前与公主的纠缠,他低头垂眸看公主脸色羞红,脸颊带汗,看不够似得,又冷着脸与她咬耳朵。 姜昭手在他胸膛被他捉住游移,羞的不行,不住求饶:“郎君……如何,叫我……这般……我的手与你的手又有何不同?” 齐闻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他生的肩宽腿长,又按战国那一套学的君子六艺,骑射诗书都样样精通,虽然不曾习武,但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他生的犹如则山之玉璧,胸腹却很是健壮修长,肌肉弹性十足,穿着贴身的白色单衣,便抓住她的手往自己弹性十足的胸肌上揽,脸上的神情默默,透着对她的宠爱。 “有什么不同?” 面对公主的体温,他高眉一挑,突然抓起姜昭的手向下探去,让公主那高贵玉手去摸他早已经勃起竖立的肉柱,又粗又长,肉红色的,形状丑陋,根部缠绕着毛根,触手滚烫又粗糙,吓得她不住手往回收。 “呀……” 姜昭羞涩的极了,贴着他的下巴,靠在他怀里,一边被他捏住手上下撸动,又忍不住呜咽出声,泪眼婆娑看他:“你惯是会欺负我,若是阿姊,你岂能欺负。” “女大王……” 提起这个名字,齐闻就眉头一蹙,不住去吻公主,虽然他素来是面不改色的,冷淡漠然的,可一提起姜霞,他就越发凶狠了。意图要把姜霞在他这里的欺压从她这里找回来。 “呀……” 姜昭被他一把掀翻在床榻上,惊慌的想要起身,不意他已经端坐着抬起腿和她双腿交错,夹住她下半身,便狠狠一顶。 “噗嗤”一声 被他大手摸了半天的公主的青涩穴口,早已经淫液潺潺,被硕大的龟头抵住肉穴,瞬间就“叽里咕噜”挤压进去,粘稠湿热的淫液顺着唇肉缝隙往外流。 而正在欣赏被堵住的粉嫩穴口的齐闻,不由也微微仰头闭目喘息。 公主果然很喜欢他每次进去都吸着紧紧不放,还不停地吞的更深。 “唔……呀!” 姜昭咬着嘴唇,脸色陀红,挺起殷红乳头的酥胸,人事不知的哼唧着,双手抓住身下的褥巾,越是抵抗那巨物,便吞的越深,被挺入的几乎哭出来。她不由摆动螓首,抬头去看坐在自己身下,正和自己紧紧相连的那人,他生的那样端方好看,却正不知羞的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股间看。 “你不知羞……齐大,你不要看……” “你说了不算。” “呜呜呜……不要……看……” 齐闻被她晃着腿,紧盯着那殷红粉嫩的穴肉肉穴不放,龟头被淫肉翕张着进入深处,舒服的让人仿佛领悟到了玄学的最高境界。 他只得微微闭气屏息,才忍住在里面疯狂捣弄的冲动,提拉着她的小腿,连续挺动数次,听到公主传来淫乱的叫声,这才动作激烈起来的与她下半身对撞。 “噗嗤,噗嗤,噗嗤……” “呃呃呃,嗯啊……” 肉屌和淫穴对插,淫液泅湿床面一片,公主小腹水袋似得淫态百出的“叽咕叽咕”摇晃着,娇臀被肏的不时抬离床面,上下晃动这,臀肉如同波涛甩动,手脚起伏不定,齐闻端坐着,深深看着,更加用力挺动下体插进去,加快速度,一下重过一下,听到水声粘腻,声音越发嘶哑:“公主,我怕是今天晚上又要食言了……” “啊,不,哈啊……不行……嗯呃……说好,是……三次……三……啊呀……太,太深了……不要,不要插进去穴心……要,要不行了……啊啊呀……齐大郎……你这贼人……休,休得……如此……额啊……要,要把昭昭……弄,弄坏了……呃啊——!” 姜昭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越发淫乱不堪,往日的端庄都化作了淫魅。浑身嫩肉摇摆,像是最高贵可怜的人,忽而变成了他一个人的荡妇,叫人怎么罢休。 看着姜昭身子在激烈的抖动之中,小腿抽出着,整个人犹如病乱似得抽出高潮,冷面郎君没有停下动作,而是低声叹息: “公主,看你,又提前出了……” 纱帐内,他声声呼唤着,带着温柔的虔诚,动作却越发不堪的挤压着身下的女人,纱帐外只见他整个人覆盖上去,压住了女人,公主小手被他一把擒住双腕,压过头顶,呻吟都被堵住了,只传来床面“吱呀”的响动摇晃,和粘腻噗嗤的水声挤压,很久很久…… 作话:这两天珠珠好像变少了,撒泼打滚求!这样吧,祝宝宝们一夜暴富,来点珠珠?(*′I`*) 官眷到了,下马威?胡内侍重生了?太子还有 官眷们比姜昭想的还要麻烦。 说好是午时到,结果过了申时三刻才到,车马到了,有人都没来拜见姜昭,便私自走了。 这还不算完,人走了,也没通知姜昭,姜昭派人去找,还被来回禀的下仆奚落。 一上来就给了姜昭一个不小的下马威。 姜昭给留下来的夫人们送了一些姜霞从外域弄给她的礼物,都是些稀罕东西,有胡琴、各色宝石、天河石、珊瑚手钏、毛皮大衣、各类坚果…… 留下来的夫人里,地位最高的是尚书朴射刘礽的夫人,她出身宗室,和姜昭还是亲眷关系,但刘礽还雍州王刘彤又有姻亲和血缘关系。只能说她确实地位贵重,非同一般。 刘礽就是当初少数几个极力反对姜霞领兵的散骑之一,身为国家的实权任务和皇帝的秘书,他从前和姜霞关系对立很正常,但是后来,姜霞打下大半国土后,他也没有继续反对她,算是个比较识趣的聪明人。 他的妻子谢氏也具备这种特性,她也出身姜氏,人称良姬。 和她一起另外来拜见姜昭的还有两位,殿中御史夫人万蔷和尚书夫人闵韫,其他人要么是性格胆小,要么就是地位不高。 而不来拜见她的才占了绝大多数,而且还都是重臣的妻子,他们都不见得多尊重灵帝,更何况区区一个落难的公主。 便是齐闻,也不见他们多尊重,齐闻的两个官职,第一个是娶公主,灵帝给的,第二个是群臣为了赶走他给的,他们怎么会真心尊敬。 就算是落难了,三王给的更多,为什么要跟着他们。 姜昭见过众位夫人,便给她们安排了位置,只把良姬留下来同住,良姬年纪比姜霞母妃郭贵妃都要大,姜霞自然以长辈礼待她。 良姬问起姜昭和齐司徒的相处,她刚开始还笑着说些好话,可良姬却看出来什么似的,叹息宽慰她道:“夫妻之间,最忌讳有什么误会,有任何事,敞开来谈,若是不成,不必为难自己,左右你女大王在,没有敢不尊敬你。” 姜昭默默出神,她要怎么说,她给其他人写信,本是感慨对方的身世凋零,又想收揽对方以后为姜霞做事。没想到和郎君一夜缠绵后起来就发现他正在看自己藏起来的信。 想要解释都无从去说,而齐闻也表现的不甚在意,面色淡漠。 甚至就在那张矮榻上,狠狠要了她一回,热情似火,不像是生气了。可他一走又是三天,姜昭是会多想的人。 尽管内心甜蜜还是会偶尔因为上辈子的阴影而忧思过多,不几日,眼下便有些乌青,自然能让良姬夫人看出来。 良姬夫人看的出来,其他人自然也看得出来,还以为他们夫妻不和,而齐闻和姜霞的联盟才刚刚起步,虽然也有人看不起齐闻,但也有人很看得起齐闻。 自从官眷抵达,在外办事的齐闻,已经赶走了好几拨来送信的官眷仆役。 很多书信他无法不看,但看到看透,是背后,不少人对他们的婚事不满,在平皋的事情一完,他便即刻返回了河间府。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回到河内府前一天,姜昭的逃走所携带的宫女内侍和一干亲眷都抵达了河间府。 姜昭高兴的迎接了自己这群婢女,而且接待了一位姓胡的内侍,此人抱着一个婴儿,并声称是太子的血脉。 屏退左右,坐在屏风围栏前的姜昭听到这个消息血液几乎凝固了,脸上的喜色也僵硬了。 上辈子,她没有遇到这个问题,她只收留了胡内侍,根本没有什么婴儿,怎么会如此? 可在下首拜见姜昭的胡内侍却颤抖着:“奴婢本来,本来是想亲手杀了这个孩子的,但他,他是公主的血亲,所以,奴婢没有这样做。但是如果,如果公主不想要这个孩子,公主就当没有见过奴婢。” 姜昭闻言身体却一震,她记得,上辈子胡内侍刚刚见到自己并没有感情,好像是木偶似得,被她收留,既不感激也不激动。 这辈子却好似,为了她可以不要命似得。 那就有两种可能,一,是为了这个孩子,所以故意这样说。二,她也是……也是和她一样的,在她眼里,自己是她认识了二十年的故人,而非陌生人。 “胡,胡女官,” 姜昭努力维持着平静,袖中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尽量平和:“你先起来说话,我,我身体不好,要常年服药,如今又中了蛇毒,你既是太子的人,可曾知道一味药叫人保天丹丸?” 这药,是太子自己做的,当年他改了这个方子,说是如果里面几位药剂,稍加增减药量,便可以从治病变成杀人。 凌筱后来久病成医,把这个方子告诉过胡内侍。 她的来历,姜昭也知道,现在她是不知道这个方子的。 这样说,她若是知道,就暴露了她的身份,若是不知道就是其心可诛,意欲拿这个孩子害她。 并且这样说也没有暴露姜昭的身份,因为她知道这个方子,而且现在是急需,所以才如此问。 “奴婢知道,公主需要,奴婢立刻写来。” 胡内侍非常激动,立刻便低着脑袋,给姜昭磕头。 姜昭让她抬起头,过来写,胡内侍背着孩子,便立刻上前写下药方,又抬眼满是泪水朝姜昭道:“奴婢还会制作此药,公主若是需要,奴婢可以……” “不必了。” 姜昭打了个冷颤,把方子盖住,看了眼她背上的襁褓。 “且先带他下去休息,对外只说是你的亲眷,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若是身份暴露,我保不住他。”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便是重生一回,也不谈敢看透人心,就连日日亲昵的齐闻的心思,她到现在也没有看透,更不知道,他既然如此深情,为何上辈子又那样冷待他,犹如寒冰地狱,令她满身是伤。 她不敢全信,她也不敢不信。 齐闻没必要装。 可若是有什么令齐闻都害怕的东西,那她只会更加害怕,更加不是对手,更加无力抵抗。 如果真的有这种人或者事存在,那他又该何时来呢? 她心乱如麻,忧思忐忑很大一部分源于此,现在又多了一个王氏太子妃和太子的儿子。 她呆坐着竟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以婴儿劝诫丞相,月事没来,她怀孕了?丞相 姜昭忐忑不安的隔日,齐闻便回来了,彼时,她正抱着孩子在哄,齐闻一进入内侍,就看到几个年轻的女内侍守着,亦步亦趋跟着姜昭。 “哦哦哦,乖,乖汉儿……” 一眼看到姜昭抱着孩子在哄,齐闻面色微微一滞,已然迎上去:“公主?” 姜昭转头看他,绝美的脸上带着忧郁忐忑之色,一时竟然没有立刻投入他怀中,齐闻敷衍的朝她行了个礼,便伸手去抱孩子:“这是哪儿来的男婴,莫非,公主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和人暗结珠胎?” 姜昭把孩子小心给他,闻言不由脸色一黑,用眼神白他:“你这贼人,三不知五的乱说,改日便在肉羹放药把你毒哑了才好。” “给我下毒?” 齐闻逗弄了怀里小儿两下,抬眼别有深意看她:“若是公主端来的毒酒,我必然吃的香。” 姜昭脸色羞臊,作势要打他,齐闻难得笑了,姜昭招手,胡内侍便上前把孩子接走。 齐闻便把手带着姜昭进入内室的矮榻上,户牖之内,除了夫妻二人再没有外人。 他依靠着一张虎形三足抱腰式凭儿坐下,让姜昭坐在自己两腿之间,依靠着她,便犹如一个壮汉抱着小儿般,不时伸手摸摸她,逗弄她。 姜昭红着脸推拒,又不得不回应他的话。 “官婢之中怎么会有小儿?你收留他,怕是要惹来话柄。” 听到这话,姜昭便往他怀中一靠,只闭眼道:“我连内侍的亲眷都收留不得,难怪他们都如此不尊敬我。” 听她说话带着哭腔,齐闻一时端坐起来,揽着她,神色略显不虞:“谁对你不敬?” “都不敬,一个也不敬。” 姜昭恼道:“你能杀的了十个,如何杀的了一百个?你还把他们亲眷都杀足?” “有何不可?” 齐闻面色冷然,有些痛色轻轻抚摸她的脸,像是着了魔:“我若是不能让你开心,便是我一生的过失。况且,我不必杀上百个,只需要是十个,他们便再也高调不起来了。” “得罪人容易,被人喜欢难。” 姜昭面色凄然,抓住他手贴脸,看他:“等你死了,他们全都要来报复我,你便是在阎王那里疯也不济事。” 齐闻抱住她不语,和她耳鬓厮磨,不住来吻她,神情也带着凄然:“这可怎么好?我死在你后头就是……” “唔……” 两个人吃着舌头,滚作一团,姜昭哄来哄去,他才改了口气。 他身为司徒,开府仪同三司,门下职位不少,回来第二日便找人来举荐这些官眷家属里头能干事的。 只要把这些家里能干活的拉拢一批,不听话的驱逐或是打压一批,剩下的便也就掀不起风浪。 姜昭没几日,便又收到了许多殷勤拜访,连带亲近她的三位夫人也被塞了不少礼物。本地的大族一贯都是被姜霞弹压过的,对她本来就恭敬,那些官眷在他们的地盘上,自然也收到风声,暂时没了消息。 可,这只是表面的,暗地里依然激流涌动。 锦都乱了,司州和河内就差条洛水,打过来容易,齐闻这里没有太多军队,有的只是过去的职务,自然很快就收到了三王的说客前来找麻烦。 齐闻案牍上越是劳累,逮住姜昭便越是要纠缠,这日姜昭又同他荒唐完,就收到几位侍女的告诫,说是她月事没来。 姜昭吓的不轻,告诉齐闻知道,齐闻便一气请了几个大夫来看,几位大夫拿不准,那位域外于阗的支法师却支支吾吾不敢吭声。 他因为救治姜昭的功劳,把钱都退还了,又把几位人家休戚的妻子给娶回家安置,才得以继续行医。 他见到齐闻像是见到鬼,被叫来行医,只笑的勉强:“可以再等等看,若是怀孕,必然不会再有月事了,如几位名医所说,嗜睡贪吃,很是明显的。” 时间尚早,说不准,姜昭有些忐忑,她没有怀孕过啊, 上辈子,她就下药和齐闻成了一回好事,那会儿,他们都是初经人事,她痛的厉害,齐闻也很难受,第一次两个人都算是稀里糊涂的。 一共就那一次,后面再没有了。 怎么会怀孕? 姜昭坐在踏上,神情忧郁娇懒,她这段时间情事太过频繁,气质愈发慵懒成熟,又长高些,倒是有些做母亲的样子。 齐闻把太医赶走,自己坐着,不时出神,似乎还没从自己做父亲的种种情绪中摆脱出来。 姜昭看他那样,便不由叹息。 他也就远远看着的时候,是十全十美毫无缝隙的上好美玉一块,近距离看,爱杀人不说,脑袋太聪明,又太任性,总爱板着脸,有时候还不如她在感情上成熟可靠。 也不知道,他家中究竟是如何在这些事上教导他的。 “公主……” 齐闻抬眼看他,一张冷峻的容颜上是抑制不住的红眼眶,姜昭招手,他便凑过去,抱主她,摸着她的肚子,侧身躺在引枕上,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夜半,姜昭被他抱着,几乎要睡着了,就听到他忽而坐起来,嘶哑着嗓子:“公主带来的书籍,可有生产的医案?我须得看看……” 姜昭被吵醒,恨恨捶了他一拳。 齐闻被打,只能又躺下去,抱着她,手却不规矩,在她身上乱摸似乎有些情难自已。 姜昭红着脸,微微出汗,衣衫凌乱,就听到他抱着她在那里自慰喘息,犹如不安的野兽。 “为何如此……” 他还一边动,一边喃喃自语:“何以如此……” 后半夜他又不睡,自己爬起来,披头散发,肩上耷拉一件衣物,独自看了半夜的医案。 姜昭起来看他还坐在那里,偌大的个头,撑着脑袋,打瞌睡。 她不由悄声上前,依靠着他,闭目叹息,若不是,他又当如何? 工作丢了!很郁闷!被劝诫,怀孕时机不好? 既然是有了身孕,姜昭原本接待官眷的事立刻停了下来,至于帮忙处理商路,和各方书信联络也去了大半的任务,每日只能有半日时间在案牍前。几位婢女也都各有喜色,有了借口来管教她的生活。 姜昭原本没有怀孕过,没有经验,看到宫人和生活上的变化,不由坐在矮榻上,细细思索起一件事情。 原来女人怀孕竟然会变得如此虚弱,不是身体上,而是地位上。 那些原本不敢和她大声说话的宫人现在似乎都要借着关心她的肚子来干涉她的行为举止来,以规劝的名义来控制她。 连齐闻和姜霞也以关心的名义让她不能继续从前的工作。 她其实很痛恨这种无力的感觉,这是她上辈子所实质体会过的感觉。没想到,还能更糟糕。 但姜昭一来性格不是会随意发脾气的人,二来,她不认为此刻发脾气对她有什么好处,或是能阻止这些人继续下去。 因为他们是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很难感同身受她的处境。 所以她只是坐在那里默不吭声,脸上褪去从前的忧郁天真,只剩下微微的严肃和思索。 不过就在她坐着的时候,突然有宫人说是良姬夫人来了,姜昭让人请她进来,她依然遵循礼仪对姜昭行礼。 姜昭点点头,请她上前来说话,良姬夫人便走近,在她矮榻边上坐下,和她闲话。 良姬面色关切,犹如长辈:“公主可有身体不适?” 姜昭捂住小腹的手用力:“隐隐腹痛。” 良姬夫人闻言不由长叹:“公主年纪尚小,不知道孕育之女对女人的负担,若是可以,我本以为你会晚些怀孕,如今于公主而言,不是恰当的时机啊。” “恰当的时机?” 姜昭不由看她,又慢慢道:“夫人是说对身体的时机,还是说对其他事情的时机?” 良姬看她点破,反而微微松了口气似得,微笑道:“第一次见公主,予便以为公主聪慧过人,不输女大王。女大王要得天下,有公主的襄助,必然是如虎添翼。” “辅国有幽州王在,岂敢僭越,阿姊只是奉王命行事,并无此意。” 事是那么个事,但话不能乱说。 良姬说的直白是投诚,她说了就是包藏祸心。 良姬微微一笑,连连点头:“唯,公主讲解透彻,是良姬失言。只是公主,既然此刻怀有身孕,可曾想到此事,产生的后果。” 姜昭娇颜一冷,颦眉微蹙,小腹又是丝丝坠痛。 看她似乎难受,良姬又连忙安慰道:“若是公主身体不适,予改日再来。” “我无事。” 姜昭深吸口气:“夫人是想说,我怀孕了,可此刻是乱世,关心则乱,齐大郎君必然不敢离我太远,若是将诸事放缓,不利于大局。而阿姊……她肯定不愿意我继续在河内,毕竟河内离司州太近,若是兵乱,我必然首当其冲。此事,她只有两种决策,派兵驻守河内,或是攻打雍州,将河内与凉州相连,可以相顾。或许原本她就是这样的打算,可眼下,她今年之内也必须做出决策,不然,便是她不动,其他人也必然会看准这个时机去谋划。” “公主……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慧。” 良姬夫人感叹着,又缓缓道:“我家郎君已然写信告知齐司徒,可司徒公没有回信,所以他又请我来说动公主,还请公主劝说女大王,至少今年之内,不要对雍州用兵,现在时机不到,猝然动乱,局势弹压,三王一致对外,女大王必遭反噬。只是这样一来……公主你的安危……” 刘礽仍然在锦都朝堂,他必然是看到了三王无法委托社稷,又看好齐闻和姜霞的其实占据了很好的条件,大义名分加上齐闻的天纵之资。未来可期。 但是……天下聪明人不止他一个,世事瞬息变化,便是姜昭这个重生之人也看不透。刘礽也不过是在保全宗族的立场上,想要以牺牲她来稳定局势。 不过,姜霞不在乎他的想法,她只是直到现在仍然在不解,她怎么会怀孕呢? 她一次次忍不住去想。 可想了又想,她终究在一片沉默之中回复良姬:“我暂时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清楚,不过,请转告刘公,若是必要时,我定然不会顾惜个人安危,饿殍遍地,父子相食的地狱不能重临人间,我定会全力劝阻女大王以大事为重。” 不理解的郑春,煮药的胡内侍,姜昭危险?三 争春是跟着官眷一起返回河内郡的,她按照姜霞的吩咐暗中保护这一些已经投诚的大臣的夫人。因为锦都内乱,一些大臣在朝堂重新被打开后,纷纷将官眷送回自老家,他们有邬堡,还有甲士,虽然开国皇帝不允许私藏甲士,也禁止他们招募超过一千人的兵马,可一千人后边可以耷拉很多的仆役嘛。 太祖之后的皇帝们又都各个被大臣故意挑选的一群软弱之辈,便是偶有聪明能干的,也必然年少早夭,反正是别想斗过这些人的。 但他们一个个私心用甚的结果就是,皇位落到了一个孩子手上,比他们更强的豪强三王丝毫不把他们当一回事,把他们当猪狗杀。夷灭抄家不说,那些因为四起的叛军们,更是直接连宗族带户口本一起给他们干掉。想要保护老婆孩子,只能自己想办法。 所以还有相当一部分在就救驾勤王的时候把自己的家人托付给了唯一一个看上去靠谱正常点的女大王姜霞。 为此,姜霞为了奖励争春,也为了这件事,给争春安排了二十个女兵。 这些人都是姜霞千挑万选后,亲自训练的,不仅擅长刺杀,擅长用毒,还会阵法、领军,能以一当十,单独挑出来可以领兵杀敌,聚拢在一起,配合默契,能做的事情更多。 争春本来也该是她们之中的一员,但她是还在训练阶段就被挑出来保护姜昭了。所以一上来还被这群人挑衅了一下。 不过,路上为了躲避追兵和叛军,她数次提前判断敌军动向,这才征服了她们,得到了她们的认可。 不过,来到河间府后,她一声不吭的出现在姜昭身边,其他人也都换上女装,不起眼的保护着姜霞,却又发现公主和光禄勋身边确实有不少怪异的事情发生。 首先,姜昭身边有一群齐闻安排的婢女,个个聪慧貌美不说,气度也很不凡。不像是婢女,倒像是……伺候齐闻的美人。 其次,姜昭因为蛇毒而不得不连续服用药物调理身体,可煎药的人却在近期突然换成了一个姓胡的内侍后,姜昭就爆出了怀孕的喜讯。 最后,姜昭曾经和胡内侍密谈过,而胡内侍居然还抱着一个孩子在养。 这一切让争春很是诧异,她试探的去替胡内侍照顾孩子,却被十分得体的拒绝了。这位看上去不过初为人妇的内侍脸色苍白,似乎身体不好,穿着素色的单薄衣物,被煮沸的药熏得咳嗽不已,却依然勤勤恳恳的添柴点火,十分尽职尽责。 争春悄声来到她身边,看她咳嗽着衣袖摆动,弹了个粒石子过去溅起胡内侍衣袖上一片火星,自己站在一边悄悄不出声,等到胡内侍发现了吓了一跳,她才立刻凑上去,动作干练的拿水给胡内侍浇灭袖子上的火星。 “烧,烧起来了!” 胡内侍心惊胆战的扑腾着火焰,被浇灭后就看到争春站在那里提着水壶,年轻高个的看了她一眼,把水壶丢下,才对她道:“虽说如今很多内侍刑罚已经废除,但姑姑引火烧身,若是不小心把公主的药给洒了,恐怕还是少不了要受罚吧。我听说此前有个叫做清涟的侍女就因为伺候公主不周被赶出去了,家里人也受到了惩罚,姑姑,若是不想落得同样的下场,还是要谨慎些才好。” 被突然责备了的胡内侍被人一通训词,虽然语气不算激烈,可也很丢人。 但她脸上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对看到争春有些莫名的怜色,微微叹气道:“是我的不是,我会和公主请罪,谢谢姑娘提醒。” “如此最好。” 看她不急不缓,争春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晚上,胡内侍给姜昭端来补药,姜昭喝药的时候,胡内侍给她说了这件事情,姜昭猜测这是争春在试探,但她是绝不能告诉姜霞关于这个孩子的来历的。 只命令胡内侍要保守秘密,却不介意争春帮忙照顾孩子。 所以等到争春再见到胡内侍抱着孩子在院子里,她谨慎的选择走开,胡内侍却激动叫住她:“姑娘,我有事要忙,你能帮我照看孩子吗?” 争春怪异的扭头看去,她没听错吧? 之前死活不让,她骂了她一顿,对方居然请她帮忙? 不过这么好的接触机会,她自然没有放过,而是接受了孩子,让胡内侍去忙。 还只是一个开始,之后,胡内侍是隔三差五,把孩子丢给争春照顾,然后自己去给姜昭帮忙处理事情,还可以外出。 争春照顾了孩子一段时间,又在胡内侍屋里里外翻找没查出问题来,不由心内暗暗疑惑,是不是自己多虑了。 不过,她才有这个想法没两天,就收到姜霞的飞鸽传书,让她帮忙照看公主,因为姜霞收到消息,说是雍州王让经学大家郑胗带着秦茁去找齐闻,让他回归庙堂,辅佐国政。 如果是别人姜霞还没有那么担心,但她和郑胗见过,那个老头子门徒遍地,自诩当世大儒,门生众多,极端狡猾,还老喜欢针对她。 其实现在世族普遍认为,按三王这么搞下去,他们活不长,姜霞除了是个女人,简直没有其他任何问题,在权力的面前,女人还是男人,没那么所谓的。 起码姜霞不仅不会杀了他们,还会维持政权,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现在是即便勒紧裤腰带都过不了了啊。 可郑胗这个人很奇怪,他看问题的角度和他们不同,他认为,姜霞和齐闻的理念不仅是维持政权的问题,他们维持政权的目的是要终结乱世,但不止于此,齐闻十二岁的时候已经能和当时大儒对答如流,他的见解是摒弃玄学,寻找出路,当前的这种乱世,如果不改变人们的思想理念,开革选拔人才的方式,要不了多久,各地叛乱会卷土重来。 郑胗认为齐闻的想法非常危险,如果他只是夸夸其谈也就罢了,百年之后,人们可以定义他为一代经学大师,贤人先哲,可如果是去执行的话,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地位也罢,这些儒学经典的内容也罢,甚至是整个民族,国家,所有一切的观念都将因此而改变。 他会走向一个他们不知道的未来,人心畏惧未知,这个未知,是郑胗不了解也不愿意了解的未来。 他觉得现在这个体制很好,最好一直这样下去,他绝不允许,一个真正有实力去办到一起事情的霸权者和一个能开创新的思想潮流的哲人,走到一起,并且创造一个新的国家。 所以他来了,带着秦茁,还有他的十几位弟子,来见齐闻。 如果他不能说服齐闻,等待齐闻的就是三王的屠刀,而他如果说服齐闻,那砍向他的屠刀就会砍向另外一个人——宋国公主,姜昭。 大儒的压力,公主被士人当众辱骂,齐闻暴怒 郑胗来的消息让众人都很畏惧,姜霞已经遇到不止一位内侍或是夫人来告诉她,请她不要去拜见郑胗或者给立刻给郑胗送礼。 当人身在局中的时候总是能听到许多令人不解的声音的,两面的声音一边告诉你放弃妥协才是最好的出路,一边告诉反抗坚持是绝望的噩梦。 没有一条好消息。 只是平白让人在惶恐不安中消磨时日,不过,虽然情爱和友好会令姜昭羞涩,这种威逼和压力却不能干扰到她。 试想一个人十几年如一日都生活在高压压迫之下,处在被放逐和被砍头的流言之中。她还会为某些轻轻吹来的寒风而感到畏惧吗? 她只会觉得,寒风铺面,让她清醒。 她梳着飞天髻,戴着直插天灵盖的凤头钗,一身清雅,姿容绝色,穿着米黄色红袖边的直裾长袍,外面是一层流光似得素纱,和齐闻一起在河间府接见了这位大儒和他的学生们。 庭院开阔,她坐在齐闻身边,席地而坐,身姿半侧,左右婢女如云,等候着她的吩咐。 两侧是长长的桌案,按照身份依次排列。 郑胗和他的学生们进入庭院,朝齐闻略显傲慢的行礼。这并非是出于他自傲的矜持,而是他代表的是来者不善,他如果表现的友好,大家还这么开骂? “见过齐司徒。” 大靖称呼一个人,如果他的年龄很大,官职比自己高,就根据他的官职,在他年龄的基础上,称呼他为某公,如果这个人的年纪不大,但官职很高,就是根据他的身份,称呼他的姓氏加上他的名字。 通常来说,齐闻的官职已经非常高了,但是呢,灵帝把九卿官职都给撒出去了,弄了十二卿,齐闻又年轻,不尊重他的人还是很多的。 郑胗年长,但他代表庙堂还是承认齐闻的地位的,因为要把他弄回去干活。 如果不承认,就该骂:“你小子……” “见过郑公。” 齐闻也回了个拜礼,他表现的还是很客气的,他今天也穿了一身深色长袍,宽衣大袖,腰佩玉珏,头戴纱帽,显得一派端肃深沉,漠然寡淡,镇定自若。很符合士人的审美。 郑胗行过礼就被齐闻邀请落座,他的弟子们也在中庭都纷纷坐下,郑胗还礼节性的问候了姜昭和齐闻。话到末尾,他又摇头失笑:“老夫险些忘了恭喜公主有喜了。” 说罢,又要起身来行礼,这话说的有歧义。容易成为借题发挥攻击的借口。 姜昭瞬间汗毛倒竖,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不等郑胗行礼完毕,一旁被齐闻收留的官眷里就有世家子弟高声:“郑公恭喜错了,公主有喜,喜在女大王若是做了皇帝,公主轻则是尊荣更甚,重则是继任宝位,受国之垢,社稷之主。区区有孕,如何能算是第一喜?” 齐闻眉毛倒竖,眼神朝那人望去,只见一个容貌不俗,又风姿出众的年轻人穿着白色冯翼衣,手里提着酒壶,怡然不惧齐闻残酷的眼神又继续笑道:“郑公如要真的贺喜,从今往后牝鸡司晨这才是第一喜,第二喜,自然是女主就国,移风易俗,从今往后,你我人人都要顺序颠倒,在夫人的后账里休息,请夫人去为我等办理公事,一生都落得轻松。第三喜,还要感念司徒,身为三公之一,迟迟不肯回到庙堂,却在这河间府内,兴风作浪,勾结外域异族,把我们河南之地的金银财宝都席卷一空,用我堂堂华夏无数前人呕心沥血的匠人工艺去换一堆粗野的毛皮、石头装饰,去点缀这些毫无见识的妇人的妆奁。想我们这位年少成名的齐鲁子弟,应当是不害怕他的家族因此而遗臭万年的吧。” 说完,他还仰天哈哈大笑,装作酒醉,又跌坐下去。 而满座等他说完,已经都惊呆了,特别是他身边左右的士人们,恨不得立刻离他远点。 坐在齐闻身侧的姜昭把目光投向此人,就看到他还坦然回看,朝她微微一笑,似乎丝毫不介意她的注视。 不过可能是姜昭面色不如他所想的惶恐或是震惊,他也难得有些诧异,但诧异之后,又是满不在乎的晒然一笑。体现出十成十的年少轻狂。 一边站着的郑胗看有人帮他开场,面色也不高兴也不生气,依然不疾不徐和齐闻贺喜,甚至还帮齐闻寰转道:“人人都有年轻气盛的时候,想必这位公子只是吃多了酒,有些发蒙,等到醒酒了必然会知错。公主有孕在身,还请您也不要放在心上,多加善重。” 齐闻的手垂在膝盖下,被姜昭握着,没有任何动作。脸上的表情也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姜昭知道,郑胗这样做并非是真的关心她,而是在替那个年轻人说话,怕齐闻杀了他,提醒齐闻,她怀孕了,不要多造杀孽。再有就是博取一个昔才的名声。 这些在座的人,谁还没有点亲戚关系,敢在这样的场合如此放肆的人,能是没有家世的人吗?郑胗保全了他,自然顺水推舟就得到了一个人情。 只是求情,成不成功,不就是多说一句话的事情,不耽误什么。 反正杀了他,是齐闻的罪孽。 不过姜昭其实不生气,因为,郑胗上辈子也拿这套对付姜霞,被姜霞直接一剑杀了,然后把他全族都给夷灭了,他的弟子们要么写信辩驳自己不支持他,要么就享受廷尉的酷刑。 所以最后他众叛亲离,活下来的弟子名声也都臭了。 在姜霞的丰功伟绩下,史书上记载他,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她同一个随时有夷族危险的人,没啥好争的。 是以,姜昭蹙眉作虚弱态,悲伤一笑,同郑公笑,又柔声劝齐闻:“咳咳,多谢郑公关怀,大郎,不要伤心了,且敬郑公一杯酒吧,妾与你同饮。” 齐闻垂眸看她,神色深沉,不置可否。同她把臂喝了自己的酒,又抓住姜昭柔弱无骨的手,当着众人将她的酒也夺来饮就,这才轻展衣袖,面不改色,漠然冷淡朝郑胗道:“郑公来的不巧,如今正是秋高气爽,适合登山之际,不想某适才却患了足疾,不良于行。不然便可以与郑公把臂同游了。” 足疾? 众人不由议论纷纷,齐闻此前分明是自己走出来的,他何来的足疾,他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郑胗不得气得骂他? 不过郑胗虽然没料到齐闻脸皮如此厚,倒也不生气,一来就能说服,那他也别来了,换个人不轻松些,车马劳顿的,来一趟半个月不止。 大儒的毒招,骂人?不是,是唱歌呀! “竟然如此,身患疾病,车马困顿,不利于行,齐司徒不急,老夫便暂时驻留此地,为公主贺喜,之后再返回朝堂吧……” 宴席过半,郑胗露出疲态。 郑胗也不年轻了,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头发花白的。那些士人们表面对他态度还是很友好的,不停给他奉酒,似乎并不介意他过来是打算把他们这处立足之地给铲平的。 甚至还有人觉得,齐闻走了,此地也还是女大王的封地,只要女大王不造反,他们没道理会挨打,甚至有可能齐闻走了,说不定他们之中还能有人成为她的相国,掌握河间府。 毕竟他们在这里还没待多久,人心悬浮,自然还没有拿定主意。 郑胗也看出来这一点,忽而摸着胡子,又感叹朝上首的齐闻道:“看老夫年纪大了,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老夫来之前曾经去绛台觐见陛下,陛下说他思恋两位公主,托为转达他的思念……小儿郑告,郑且,一位擅长音律,一位于诗经上有些造诣,便请他们为公主贺,不知道齐司徒可否应允?” 你都说了是皇帝托为转达,他还能公然拒绝? 姜昭抿了抿嘴唇,担忧看向自己身侧的人,不料却忽而感觉到他放在她膝盖上摸索。 姜昭一时红了脸,这么正经的场合,这贼人又要做什么? 只见齐闻抬眼看向郑胗身边的两位男子,一位看上去约三十多岁的年纪,另外一位却十分年轻,容貌也身为俊秀高洁。 他便意兴阑珊道:“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陛下的好意臣怎么会拒绝,只是,我听闻郑二郎音律造诣有周郎之境。吾的旧琴毁坏,可否请君留下来代为修缮?” 弹得好也就罢了,弹什么不好的曲子,事后可跑不掉你。 郑胗听到这话微微一笑答应下来,郑家两位郎君便出列来,自然左右有人上前为他们操持乐器,在一旁配乐。 不多时,就只听那坐在哥哥身边,貌美的青年人,引颈高歌:“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无相犹矣。 “似续妣祖,筑室百堵,西南其户。爱居爱处,爱笑爱语。 “…… “大人占之:胸围熊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 “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诒罹。” 门前溪水潺潺,雾后南山寂静。 山前翠竹摇曳,兄弟亲密无间。 为了弘扬先祖霸业,准备建造宏伟宫殿,一家人住在一起,和睦相处,亲密无间。 …… 占卜君王说起祥瑞之事,梦到熊罴,就是要生公子君王,梦到花蛇,就是生女儿的吉祥。 如果这位公子生下,让他睡木雕的床,穿漂亮衣裳,拿美玉给他玩耍,哭声必定无比嘹亮。将来大红的蔽膝传来身上,必定要成为我周室的君王。 可若是女儿生下来,让她睡宫殿的脚地边上,给她小小的襁褓穿,给她陶制的纺锤玩,但愿她不要招惹是非,每天围着锅台转,安排酒饭,知法知理,不要给父母送来灾难。 又是一地的哗然,这下大家更加议论纷纷了,又把看那位闹事的年轻人严肴的目光,同样看向了这两兄弟。 嘶——! 这是可以说的吗? 43,回赠一首,公主求冷面齐大郎君帮忙,被 骂姜昭也就算了,这不是连女大王一起骂了? 女大王何许人也,那是拿人头当脚墩的人啊,他们不怕得罪齐闻,因为齐闻再牛,他也没有军队支持,顶多有点当初身为光禄勋守卫皇城禁备的密人,只是个捕风捉影的传闻。 可女大王真的有在庙堂嘎嘎乱杀过,皇后都差点被一剑削断了脖子,严肴敢放屁,那是因为他叔叔严伏是平阳郡守,亲爹是中军将领,两个哥哥也在庙堂有职务。 郑胗虽然也是士族,家有恒产,祖上出现过大儒将军,可也落败过,为了避祸,家里已经很长时间没太多人做官了。 郑胗年轻的时候因为名声大,被敬帝征辟过,但因为敬帝想改革,他强烈反对,几次三番被皇帝赶走,他最高也做到过御史中丞兼散骑常侍,后来离开朝堂开设学堂,到现在名气越来越大,但也有很多年没接触实务了。 不过,要因此认定他愚蠢,那也是不可能的,郑胗绝地是个聪明到让人害怕的人。 毕竟敬帝一生都在和规章制度做斗争,手底下人才济济,想尽办法突破群臣包围可惜失败了,最后还极其讽刺,给他谥号敬。 夙夜警戒曰敬,夙夜恭事曰敬,象方益平曰敬,善合法典曰敬。 人家想改革干活累死了,你说人家干活很勤勉,很守规矩,这不是讽刺是什么? 而敬帝之所以失败,郑胗的开炮,后续的暗中支持,是有很大关系的,他曾经举荐的人很多在庙堂身居高位,而且当时的重臣尚书令高范据说是被他出主意给折腾死的。 他还给皇帝写信,吓唬皇帝说如果皇帝如此下去必然还是能有一定的美名,但如果违背祖制进行开革,那么成功了他不会被夸,失败了还要遗臭万年,罪在千秋。 皇帝最后还给他写信,请他回来朝堂,被他拒绝了。 所以说,他很讨厌,但是他也很强。 不同于严肴骂的那样狠的几句胡话,他这才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谁会说严肴骂得好?毕竟大家谁没收姜昭送的那些礼物。破石头?珊瑚和天河石真好看啊。 毛皮大衣不暖和吗?冬天大家还要不要过啊? 可郑胗借儿子口说的是古人说过的诗歌啊,大家不会骂自己的祖宗,不仅如此,大家还会若有所思,是啊,一直以来,大家谁会让女子会当皇帝?都认为儿子才当君王,女儿只要不添麻烦就好了。 看看自家的女儿,能想象到这些娇纵任性的世家大小姐能去做事吗?只怕她们出门就会遇到危险。 这首歌会被传唱,会被广告众人,会不知不觉影响到大家的思想,动摇姜霞立国的根本。 这才是大儒的狠毒之处,他甚至都不需要骂你,就瓦解了你的根基。他这是在恭喜你,你还要捏着鼻子谢谢他呢。 果然这边唱完,郑告和郑且礼谢完,大家都看向齐闻,等着他感谢。 齐闻却抬起头淡淡看了眼两兄弟,只说了句:“请坐吧,两位公子辛劳了。” 到底没说出来谢谢来。 等两人落座,郑胗又上前道:“两位小儿献丑了。其实,皇帝爱重两位公主,想要为公主加封,毕竟身为陛下的姑姑,公主如今的称号已经不合时宜了。司徒既有足疾不便,可由老夫和左卫率秦将军一同护送公主回都城。” 从郑胗进来,其实就一直在齐闻的雷点上跳舞,但齐闻都表现的并不生气,可谓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但这不是说他心里也不生气,而是大概率代表着,谁说了不中听的话,他自然会记在心里,一个也别想跑。 所以面对郑胗的再次挑衅,他只是冷淡抬眸:“公既有此打算,某何敢不从。只是您如今不过是第一日来,舟车劳顿,还请多加休息,另外公主出行还要预备许多仪仗、物品,人手,车马跟随,须得时日准备。少则半月,多则月余,便可备齐,还请公安心稍待。” 他不仅贴心答应了,还回复了具体的流程和原因,可谓从善如流。 如果还要挑剔,那就是客人的不对了。 郑胗听到果然立刻深谢,一副喜悦的样子,至于心里是不是骂拖延,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齐闻沉得住气,不仅让知道内情的人松懈疑惑,也让跟随郑公来的人松了口气。 就怕齐闻突然来一句,来人呀,全杀了。 那才是真的完蛋了。 就在大家准备继续吃吃喝喝的时候,旁边姜昭拉了拉齐闻的衣袖,抬眼略显羞意,又有些忧色的看他,齐闻便不再理会郑公,转而和她低声说话:“公主,你有话要和某说吗?” 夫妻两坐在上首,一个高大挺拔,一个娇小玲珑,依偎在一起,犹如神仙眷侣十分般配。 姜昭和他额头微微相抵,便努力直起身子,在他错开脸,在他耳边低声细语一阵,带了点哀求之意。 齐闻却趁机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臂,另外一只手又借助衣袖的掩盖穿过她的大腿到了腿根,不住的摩挲,游移。 慢慢地姜昭在和他说话,他却似乎开始走神听不到了,只沉静在一片氤氲的暖香里,眼里浮现出柔和的微光,冷峻的神情微微失神,同自己的妻子依偎在一起。 看他不声不响,姜昭干脆整个靠近他怀里,两只手臂攀附他的胳膊上,祈求似得又和他说了两句,他才轻声道:“好吧,不过,你身体可曾有碍?” “我无事,不用担心。” “既然无事,那我也就不必……” 姜昭听到他答应松了口气,就感觉腰上被抚摸两下搂住,那人忽而抬起袖子,遮住两人的脸,然后低头凑上来,飘忽说了一句“忍耐”便衔住她的粉唇,迅速分开她的双齿,开始唇舌搅动,有些急切沉迷的和她交换着津液。 “你……唔……” 姜昭被他抱住,立刻失去呼吸,“嘤咛”一声身体便逐渐软在他怀里。齐闻这几日像是发了狂似得,没了原来的日日亲密无间的情事,他难得情绪似乎有点混乱了。不分场合就会被她给迷了似得,总是对着她乱摸一气。 不过到底是宴会,他也没亲太久,松开喘息的姜昭,便无比自然去端桌上的酒水湿润冒烟的嗓子。而姜昭则拿着便面(扇子)遮脸,低下头去,脸色羞红,不敢看人。 士人们也有人看到了,只以为夫妻两在说什么私密话,没太在意。 齐闻喝了酒,忽而一拱手:“诸位,今日是接待郑公之宴,公主适才说看到郑公想起昔年郑大将军郑纠,曾从太祖令抗击胡虏,故特以战舞宴公,来人……” 不等郑胗反应过来,齐闻已经一挥手,便鱼贯而出一群身穿甲胄的士兵,训练有素,整齐划一,锋芒毕露,挥舞剑戟,在郑胗不虞的面色之中跳了起来。 眼看这群士兵杀气腾腾挥舞一阵,忽而低声歌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歌声却是女子的声音,原来这群身形矫健,全身戴甲的是一群女子! 美公子求情,公主:我向来是不懂这些的,羞 众士族不由议论纷纷,互相交换眼神,那个骂姜昭的严肴也不由哑然失笑,居然拍手叫好起来。 一曲结束,这群人离去,齐闻又介绍这群女子的来历,她们是女大王帐下的凤字营女将士,都是以一敌百的精锐之师,女大王下令让他们来保护公主,但此前,都在凉州效命,于西域长史府的各族交战,百战百胜。 众人听到都不由暗暗点头,倒不是佩服,而是理解了。女大王还是女大王,能砍瓜切菜似得杀人不是靠的她一个人,她麾下几十万士兵才是要紧。而且,不管男女她都能收容,她要是偏安一隅就算了,就算是谋反,皇帝又能拿她如何呢? 难不成皇帝或者三王还有能力打她? 三王联手可能还有点戏,但这群人会联手吗? 现在的局势大家还不能说出肯定的话来,各地的叛乱还在不断爆发,满地都是流民,庙堂似乎还剩一口气,可这口气还能吊多久,谁也不知道。 既然没有人能预知,那大家只好开动脑筋,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去站队了。反正无论谁赢了,要治理天下百姓,需要官僚机构去管理。而只有读书的士人能完成这项任务,他们勾结在一起,到时候再和新任的君王斗就是了。 就这样郑胗的第一场劝诫任务,虽然别开生面,表面也还算一团和气,大家其乐融融,喝着酒闲聊也就散场了。 不过才一散场,郑胗的两个儿子便被留在府内。 齐闻身为司徒兼光禄勋,有自己的幕府,可以自己任命自己幕僚的职位,而不用向皇帝一一请示。 他把郑胗的两个儿子留下,便请他们暂时担任协律郎。 郑告和郑且是真心爱好音律,但却不愿意卷入是非之中,只是父亲郑胗的身份,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敲打了两兄弟一番,吓得年轻那个美青年脸色惨白,齐闻这才走掉。 好在他刚走,姜昭就出现了,带着侍女,给他们带了几个奴婢和一些生活用品。两兄弟十分诚恳感激的和姜昭道谢。 大郎郑告更是同姜昭求情道:“阿父年纪大了,此前因为大父不愿意复出,现在是辅国大将军前去相请,我阿父这才前来,而且家中族人已经全部被请到庙堂,还请公主若是不愿前往,怜悯我阿父老迈,放我父子一条生路。” 虽然是求情,但他神情并不哀切,只是侃侃而谈,对她十分恭敬,似乎看透了生死,只是尽人事罢了。 而弟弟郑且则一脸慌乱,直接便对姜昭求道:“公主难道不愿加封吗?陛下对公主必然奉为人上,女大王身份尊贵,安抚西域,功勋卓着,将来千年万世都将被后人传颂。 “可若是不前往都城,或是与陛下不敬,连累上下不说,更糟糕的是,万一被三王讨伐,犯上违逆,这是史书无法清洗的罪孽呀!” 姜昭诧异的看了眼两兄弟,抬起袖子,手指抵唇,柔弱无辜笑道:“这些事,我向来都是不懂的,郑公在我这里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也是当世大儒,享有盛名,我必然会劝诫郎君对他礼敬有加,不会伤害他的。” “如此,便多谢公主了。” 两兄弟露出感动的神情,姜昭也客气的几句,才转身离开。 只是等她走后,两兄弟却忽而吵起来。 “阿父要你我二人静观其变,不可冒进,你为何如此急躁,摇唇鼓舌,引起公主的怀疑?” “我何时引起了公主的怀疑?公主似乎很喜欢我,我便与她弹琴唱歌,献舞谱曲,相信公主很快便不会再生我的气了。” “你啊你啊,二郎,你是聪明,但你莫要因此小看天下人啊。” 作话:感谢宝宝们的投珠,嘿嘿,10号开始的,24天600珠,对我来说刷新成绩了!很开森!这动力一下子就来了!所以宝宝们,你们想看什么,告诉我,满足你们!马上就是一连串的争斗了,阿竭要来啦,丞相要惨了,他会成为自爆卡车让你们看看超爱怎么写! 秋后算账,冷面丞相上门抄家啦! iyuzhaiw 姜昭没想到郑告,郑且两兄弟居然是这样的,难怪,上辈子两个都还挺有才却被姜霞给杀了。 听到两兄弟上赶着忽悠她,她倒是不生气,也不想杀人。 如今她毕竟是重生了,实际年纪和外表根本不符,在她看来,姜霞和齐闻上辈子已经做的非常好了。但是还是树敌太多,因为他们身边没有完全信任的人,愿意帮忙缓和。 比如他们要杀人,信任的人去施恩,这不就是一道菜吃两次吗? 但如果这个施恩的人不完全值得信任,无疑是又坐起了一个权臣瓜分他们两个的力量。姜霞看将领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打起战来可以在西域灭国。齐闻要是有心,也可以收拢很多文官。只是他不知为何,到后来完全失去了对人性的信任。 和姜霞一起几乎把不听话的杀了个干净。 看着两兄弟忽悠她,姜昭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想办法把他们两兄弟留下,若是齐闻要杀了郑胗,她便为二人求情一番。然后再利用他们搅乱士族这趟浑水。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 uzha iwuvip.com 至于什么官职倒是不用担心。 齐闻如今除了自己的幕僚,有各种长史、丞、参军、主簿,同时还监管着女大王的相府,可以为女大王任免。 比如说协律郎这个职位,就是女大王手下的。 河间王这个职务最大的便利就是自己就能组建一个小型的庙堂,国中之国的缩小版本。 而齐闻掌握着两个小朝廷的任命权,自然可以随手就让两兄弟留下来,皇帝不在,女大王的权力全场最大,郑胗要听从辅国和顾命大臣,要听皇帝的,可也要尊敬代表着皇权之一的姜霞。 当然王权招聘也不是完全的强买强卖,士族至少可以装病或是找借口不去,但齐闻可以坚持。 在那种场合,至少郑胗是不好再三拒绝的,而且是这样一个小的官职。 若是他不听从,惹怒了齐闻,撕破脸皮,立刻把他们赶走,把他的儿子抓住关起来,一切就全完了。 所以,暂时忍耐,甚至,留在这里打探消息,才是明智之举。 不过,不管这事郑胗教导的还是兄弟两自己决定的,都足以说明,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 姜昭这边试探出了结果,也就立刻回去休息了。而宴会擅长的齐闻,又立刻出了府邸,赶在散场醉醺醺的严肴之前来到了严家。 严家虽然是逃难至此,但很快就有认识不认识的人送来钱财和家宅,让他们可以生活不愁,家里还是有着十几个仆役。 齐闻在他们过来后,也派人前来严家,请此刻留在严家管事的严二郎严仲去府邸任职。严仲却以咳疾缠身,要孝顺老母膝下而拒绝。 尽孝在当时是一个非常管用的借口,齐闻没有为难他。 也对严家颇为照顾,甚至严仲写信让他释放两个因为夜晚喝酒闹事,被郡兵抓去军营的士族。他也都答应了,因为严仲具备这样的才能和价值。 但是齐闻也没想到,在严仲的教导下,居然出了严肴这么个奇葩。 不管他是借此扬名天下也好,还是真心的不愿意女大王做皇帝,齐闻都懒得去了解,骂出口了还管你什么原因,自己担着。 看到齐闻一身宽衣大袖,一身玄色,戴着黑色纱帽,着装正式从马车上下来,出现在自己府邸门前。提前被卫兵打马通报的严仲来到门前迎接。 “见过司徒公。” 身为士族的严仲自然还有着文人士族的风骨,态度不疾不徐,以为齐闻是来礼贤下士征召他的。 但面容如玉,神色深沉的齐闻,身形高大挺拔,背负双手,抬头看着他的府邸,又看了眼前人一眼,便不和他招呼迈步踏上高台。 严仲察觉到不对,收了拜礼,立刻跟上去,落后一步,态度越发恭敬与齐闻搭话:“听闻司徒公宴请郑公赴宴,可是郑公性格执拗,对司徒公无礼?” 他说话滴水不漏,瞬间便表明自己立场。 齐闻垂眸看他一眼,只淡淡:“世兄稍待便能知道。” 严仲一听瞬间觉得坏了,他连忙低下头去:“肴乃母亲所生幼子,多加溺爱,性情不骜,整日沉迷与人争辩,出言不逊,屡次不改。他出门前,我已经三令五申交代不许他多嘴,他却还是不听,这样的蠢材,真是该杀!” 他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齐闻却不理他装腔作势:“裁之兄清理门户起来好生痛快,岂不知,祸事已经闯下,杀了他一人便可以解了吗?你三令五申既然无效,为何放他出去?难道山上庙里容他不得?既然佛祖不要,那也只能让请闸刀来收了。” 齐闻不按常理出牌,严仲看自己退一步无效,只能立刻追上去求情,对两边府兵已经围上来一起冲入家中熟视无睹。 等他追到院子里,黏着齐闻一阵输出,家里的丫鬟婆子,男仆女仆,都被拉扯出来,府兵像是强盗来了,把新买的,旧的,送的,赏的,都砸烂了,碰坏了。还对着府中的仆人一阵叫骂: “老实点……” “你还敢多嘴,砍了你的脑袋!” …… 等到严肴回来就看到大门前满是狼藉,家里的男仆女仆被捆住绳子,在大街上跪的颜面扫地,哭喊连天。 他霎时间把那轻浮的面目收起来,一脸认真严肃起来,收整态度进入厅堂。就看到自己那位天天骂人的大哥此刻陪坐在一边,看到他进来也不生气,反而笑着朝他招手:“你自己惹的祸,自己担着吧。” 说着便依然皮笑肉不笑端坐着,双手拢在袖子里,仿佛一尊木偶闭目不说话了。 看这位大神不说话,严肴也不害怕,依然上前和齐闻见礼。 他是士族,家世摆在那里,齐闻不会真的杀他,这些都只是恐吓他罢了。他要是跪下求饶,才是真的显得毫无价值的该死。 “我承认,”他开门见山,在萧肃冷淡的年轻司徒面前跪坐下来,仪表堂堂,镇定自若的微笑着:“是为了博名而对公主出言不逊,大声讥讽。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司徒公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和我谈谈。因为眼下,郑公前来,您不怕他针对您,却怕他针对女大王和公主。而郑公也恰好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齐闻的爱意 齐闻睁开眼来,漠然看他,却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严肴自然立刻笑着继续飞快说道:“这件事情,没有间谍去刺探郑公的想法是不行的,但郑公不会相信我们这些现在已经被您所收留的人。除非有人公然和您对抗。而且不是对您,是对您深爱的公主殿下。” “殿下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有了身孕,对女大王来说,有些打乱了她出兵雍州的计划,本来刘彤就在担心此事,受到葛仰的刺激,三王才联合起来配合想要逼迫您返回庙堂。您或许不怕郑胗,可郑胗却看准您深爱公主,把矛头对准了公主。您需要人去为您去了解郑公的想法,我现在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还请您即刻把我阿兄下狱,家里的人都关押起来,我便能取信于郑公,为您探取他们的动向。据我所知,他们其实来之前就已经对公主出手了,只是还有些细节,我不敢确认而已。” 齐闻看了下这位信心十足,底气十足的青年,扫了眼被他要求下狱的严仲。 只见严仲似乎丝毫不意外自己这个幺弟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虽然嘴角抽搐两下,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而严肴看着齐闻不为所动的样子,面色不由微微疑惑,但他也没有看透过齐闻,事前对此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成功。只是看准时机,决定铤而走险,当然七成的概率还是有的,所以他还是很快恢复了平静,等候裁决,不说话了。 齐闻沉默几息,才冷着脸缓缓开口:“你说完了?” 严肴犹豫一秒,还是说了:“您非让我下狱是可以,但阿兄必须与我同去。” “来人。” 齐闻果然下令,严肴便被两位兵士进门来,夹住咯吱窝,拖了下去。 严仲看着这一幕摇摇头,又转向齐闻,眼神闪烁,叹息道:“我相信六郎的智慧不下于我,可我远不如郑公矣。” 齐闻却忽而道:“我会让人送文书与官服来,自明日起,你去管理刑狱,他不住满三天,挨十五鞭,不能放。” 严仲错愕,还想说点什么,齐闻已经起身,严仲只能行礼恭送。 行完礼,他甚为头痛,又招来府内的管事吩咐:“打开库房,找一株年份最好的老参,若有美容养颜的补药也一并备齐,我亲自去送。” 管事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也只能唯唯诺诺,赶紧答应下来。 …… 年轻的司徒公匆匆回到府上,就看到一身深浅绿变色直裾,外面罩一身黄色素纱袍,浑身透着清新的公主,她腰佩美玉,楚楚纤腰,双袖拢住小手平举,满头双股乌头金钗,鬓发高耸,眉如卧蚕,妆容浅淡清透,满脸透着娇羞,正掀开帷幕看他,仿佛是画卷走出来的神女,一眼万年。 男人立刻把臂上前,两个人交握双手,一个迫不及待,一个满是无措,便站在一处,紧紧相拥。 他本想是把那些说坏话的人全都杀了的,可他的公主,一点错处都不能有,保护她不仅免于口舌还要免于血光。且留严六一命,看他能有什么造化罢。 只要是能保护她的事情,他何必吝惜那一点不耐,那一点杀生欲。 男人冷着脸却依然低头深情嘶哑:“公主,秩秩斯干,幽幽南山……” 姜昭被他抱在怀里,贴着他的胸膛,听到情话,脸红了,身体也酥软了。 男人这一个时辰不见,都如隔三秋的劲头,美好都让她有些怕了。 上辈子越冷淡,这辈子就似乎越发热情似火,像是要把他点着了。偏偏他还时不时冷着脸,只一双低头看她的眼眸里,透着悲伤的深情,似乎害怕,把她吓走,又似乎不如此,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47用公主的小脚足交,服侍公主,臣分内事也 户牖之内矮榻上,从怀孕后就几乎亲热不上,忍耐许久的齐闻终于因为今日的事情有些爆发了。把姜昭抱到矮榻就抱着她坐在自己大腿上扶着腰一阵亲吻。 姜昭被他亲吻的脸颊潮红阵阵,白嫩的脸蛋满是羞涩,却还是坐在他腿上,主动抱住他的脖子,与他耳鬓厮磨,唇舌纠缠。 “唔……” 两个人含不住的嘴唇生香,姜昭一张清水出芙蓉的娇俏脸蛋微微汗出,喘息着被冷脸的夫君埋首掀开衣领,鹅颈上留下一道道濡湿的痕迹。 姜昭分开腿坐在他身上,便被他搂住腰,人往后仰,小手藏在衣袖里,抱住他的脖子,任凭他埋首胸前,羞窘极了的钻入衣领,大手在她赤裸的身躯上触电似得上下抚摸,手掌滑移进入她裙摆下,抚摸着她的大腿,然后在一片香滑软嫩众薄唇衔住了她的乳珠,含住那乳珠便一阵舔弄吞食。 “啧啧……” 粘稠的水声传来,姜昭最近饱胀一些的胸围尺寸刚好,被冷面的男人分开一侧,便托举着揉捏抚摸,唇齿并用。 “唔……” 姜昭眼含水光,被吸食的浑身无力,乳头微肿,胸脯喘息着,被齐闻抓住手,便在身下抚摸着那可怖的肉茎。低头看着那已经胀大的物体,一手握不住,只能被大手捏着,上下的抚弄。速度还越来越快。 “哈啊……手,手好酸……郎君……你,你羞人也……涨这么大,硬邦邦的还烫手……不若,不若你自己来呀……” 她不敢说自己身下因此这样已经湿了,流出许多骚水来,需要爱抚,只能故意挤兑男人。 可齐闻忽而鼻子轻嗅,抬起凌厉凤目看她,呻吟低沉磁性:“公主何必遮掩……”他微微喘息,又和她交换了一个吻,才细细的凑过来低声道:“是想我了吗?我如何不知道……公主定然是爱我……如我一般想要……” “我,我不曾……” 姜昭脸色红润,几乎要羞死了,可手也不能放开,还是帮着他一阵抽动,眼看着他似乎激动起来,可就是不见出来那白色黏液。姜昭不得不带着哭腔:“你,你欺负人……如何还没有……完……手,明日抬不起来了……” 这数月以来,两人感情越发浓厚,齐闻已经很少惹她哭了,便是床榻之上,只做到兴奋了便野蛮残忍些,绝大多数时候还是想要她也高兴的。 看公主生气,他终于微不可查叹息一声,便把她翻身压在榻上,脱掉公主的白袜,露出一双白皙小巧的肉足来,双手捏住,滚烫的抵住公主的娇嫩的脚心。 “这,这如何使得……你,你也太……齐大郎……你,你整日你看些羞人的书……便是个下流……下流人……” 公主哭着,娇艳的容颜上满是迷茫,身体却带起阵阵热潮,盯着他拿勃起的红物与她白嫩的小脚来回摩擦,看着公主似得被烫到了,脚趾蜷缩,全身都微微颤抖,他再也忍不住,肉棒弹跳着对着她小脚,小腿溅射出白色黏液来。 那精液十分腥膻,味道并不好,公主阵阵喘息着,被他顺着小腿摸着一路向上,来到她的腿根,摸着那里已经湿透了,到处都是黏液。齐闻掰开她一条腿,便低下头去。冷着脸伸出舌头来,不断舔舐,卷着公主的娇嫩淫穴周围摩擦,钻进那湿热紧致,不断收缩的骚动里,舔弄内壁的颗粒,逗弄的公主淫乱的衣裳滑落香肩,露出香乳,挺胸摇臀,被服侍了个彻底,男人还舔舐着嘴角,面目冷峻,振振有词: “伺候公主,乃臣分内事也……” …… 姜昭三个没有来月事,婢女们十分欣喜。一场秋雨却突如其来。 连下四天小雨,三天暴雨后,所有人脸上都没了喜色。 屋外雷声阵阵,姜昭坐在一边,看大夫给病倒的郑氏兄弟诊脉,这两个人刚开始似乎是弟弟郑且出门采花感染了风寒,然后传给了同吃同住的兄长郑告。 姜昭本不打算来的,派个女使关心关心也就算了,自己怀孕了,自然是身体重要。但河内郡靠近洛水,今日有几处郡县都传来河堤告急的消息。齐闻已经出门三天没回了。 而郑告却在此时告诉她,他有一些法子可以缓解河堤垮塌。府内现在是姜昭做主,她只好请医者看了,等两兄弟情况稍微好转,不再高热,才远远坐在一边过来同两人说话。 郑告让仆人拿出绘制的图纸,给姜昭解释怎么使用。 姜昭伴随着秋雨和惊雷听着,慢慢点头,在铜香炉的渺渺烟雾之中,不时提问。 她不知道,一场为她准备好的大戏早已经拉开序幕。 姜霞的“好主意”,打银川?收到“阿姊”信 自从在河内府一别,姜霞回到凉州后,凉州和雍州的局势便陷入了焦灼状态,她帐下的幕僚想先陇西和南安后,再去安定,但要趁着秋天赶紧行动,如果到了冬天,甘肃多地形复杂,气候条件多变,而他们手下的士兵不一定能适应。 刘彤虽然庸碌,架不住他的手下儿子和人才挺多的,姜霞唯一的机会就是,刘彤不在家,他家里是他的大儿子刘淳,刘淳虽然文治还行,但对打仗一窍不通,而且士族的通病,喜欢和大儒在一起(这个时代,喜欢大儒类似现代追星),不太接触武将。 姜霞要打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不过打了他,雍州和司州连接,司州如今中军控制在三王手里,他们如果对河内用兵,刚刚才建立起来的河内局势,有可能会被打烂了。 幸而如今到处都是叛军,三王接手锦都后,内斗加上镇压叛乱,无暇顾及河内郡。 不料就在姜霞犹豫不决的时候,姜昭传来怀孕的消息,但似乎因为她身体不好,大夫没能确诊,让她揪心不已。 灵帝死了以后,姜霞只从锦都带走了姜昭,对其他人全不在乎,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要针对她这个心肝,才能戳她心窝子。 葛仰挑拨刘彤,竟然真的打算去逼迫齐闻,甚至让姜昭去锦都加封。 消息传来的时候,姜霞差点鼻子气歪了,她立刻派人加急去探查陇右军的情况,真的有点想要闪电拿下两郡给刘彤点教训,但很快她还是清醒过来,灵光一闪,改了主意。 她派人去信到北郡冀州,找那位该打的少将军,作为中介去说服他亲爹,一起出兵河西羌胡之地。 所以,远在冀州的李沧在赶走了拓跋鲜卑后,先收到了来自河间王的姜霞吹得天花乱坠的合作信,而后才收到了姜昭的信。 不过他起先看完了姜霞的信后根本不屑一顾,还记着那顿打,把信丢到了一边,后面又陆续收到好几封也都嗤之以鼻,直到看到了姜昭的信,他才一屁股坐起来,把信来来回回,神色古怪的看了好几回。 “温县一别,不意竟然能再听到阿竭的消息,吾心甚慰。你年少得名,必然名留青史,但勿要忘记,要爱惜己身,不可任性妄为,逞强好胜。刚过易折,若是再遇到危险时刻,定然要小心谨慎,不要忘了毒蛇之事。三月之誓,犹在眼前,伤势挂碍,诚盼回信详述……” 其实字也不多,他却阅读了许多次,甚至把信盖在脸上,捂在胸前,似乎还能借此体会到她的馨香和体温似得,默默得意笑了良久,在床榻辗转反侧数次,这才小心收起来,又把姜霞揉成一团的信找出来,在上面翘着二郎腿圈圈点点,这才傲然回信,叙说了自己的看法。 而姜昭除了单独写信给李沧,又派了人去找李善树去商量外域商路的事情。此人名为鲍云石,乃是太子的旧人,被代衮介绍来的,精通算术,深谙欺诈(不是,咳咳,商贾之道。还曾经被太子安排给姜霞做过老师。 鲍云石前往拜见李善树,又暗中贿赂李善树的亲近之人,第一次见到李善树的时候,实则已经对李善树的想法了然于胸。 他很快便说服了李善树答应协助商路之事。 但他这边任务还没完成,就被李沧找上门来,拿出他贿赂的证据,说是要把他送入大牢。 鲍云石吓的当场求饶,李沧把他的桌案当板凳坐,少年人意气风发,穿着窄袖胡服,腰上叮叮当当,一双黑色长靴,显得腰瘦腿长,盘靓条顺。 年轻人头上绑着红色抹额,做羌人打扮将一头长发拢在胸前右侧,靠红色丝线捆绑成一粽,垂落胸前一直要侧腰,尚且年轻的面容已然透出轻邪的艳气。 他翘着二郎腿,年少极美的面目透出被人捧着的矜贵气场来,神情悠哉悠哉,又似笑非笑,居高临下抖搂着一卷契书,嘲笑着鲍云石:“你看看你这满身的肥膘,把你下了油锅怕是还能炸出两斤猪油来,你也好意思骗到小爷头上来,我们出钱出人给你们维护商路,却只能分两成。你们河内郡的人就组织一下人手,出个计策,又不出钱,又不出人的还拿五成。你当本将军傻啊?这样,也不用下牢狱了,浪费粮食,不若把你现在片了,现场当生鱼哙了算了。”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呐……” 鲍云石哪里敢和打上门来的阎王较劲,只能一个劲的假哭,扒拉着李沧的小腿求饶:“我实在是奉了主君的命令,这才来协助商谈此事的,绝非是要从中牟利……可怜我一家老小都在河内郡,岂敢任性妄为,不遵从主君的命令呢?其实此事,我也说不好,对北郡是否有益,但我听说益州汉中不少人发了大财,我这才来……” 李沧嫌弃的一脚踢开他,嗤笑道:“都死到临头了你还敢在这里试图说服我,你家主君就那么值得你豁出命来为他说话?我听闻你也是太子的仆从,如今却对着一个靠公主上位的士族卑躬屈膝你不觉得可笑吗?” 鲍云石低头听他说完,很快就反应过来,忽而仰天捶胸顿足哭道:“公主?啊,对了,说起公主,老奴,老奴有负你的嘱托啊,公主!这商道的事情是完不成了啊。” 李沧被噎了一下,凤目一寒,踢他一脚,又不耐烦双手环胸道:“行了行了,别演了,起来,起来,给我说说,你家公主和她那个……郎君到底关系如何?是否亲密无间,感情起始……你别想骗我,若是让我听说你有一句不是实话,就冲这两层的利润,我依然活剐了你!” 49,将军:我们是天生一对?! 鲍云石连忙爬起来,肥肉乱颤,挤着小眼睛凑上去,突然就换了一张狡猾的脸:“少将军,我同你说,我们公主给你写信,你还能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吗?他们关系如何,至少老奴来之前,他们还有过龃龉的……” “……那姑娘被赶走,公主很是生气,连着数日都没有出来见人,只看到主君天天去见面,也被婢女们堵在门外,不让进去……” “……主君面冷心冷,能谋善断,在大事上非常果决,却不知为何,可能是因为面色太冷,不怎么讨公主喜欢……光是老奴便好几次看到公主对他白目(翻白眼)……” “公主给您写信,这是我第一次看她脸上浮现忧色……还嘱托必定要交到您手上,其实她还让我带来了一些药材给您……只是我哪里敢去攀附您,这才……您如果不嫌弃,还请一并带走……” 李沧在他的讲述下摸着下巴,脸上浮现饶有兴趣的神色来,忽而听到姜昭对他的关切,两颗星眸亮起,又化作一闪而逝的兴奋之色来,气色正好的唇勾起了笑。 鲍云石毕竟是生意场上的人,也就一开始吃了点小亏,很快便摸准他的脉门,说的公主和他仿佛是前世的情人,今生被拆散的鸳鸯。哄的李沧连连点头,也不生气了,只是点了他几句,便扔下李善树签字的契书转身走了。 鲍云石根本不知道,就因为他这几句假意讨好,竟然哄的李沧答应了姜霞,一起出兵攻打银川羌胡的,这块位置在司州上面,和凉州、河内郡恰好把司州包围在中间。 这样就不用过雍州而可以顾全河内郡的情况,而且若是与李善树结盟,北郡才是真的全线无忧。 不过这样就相当于要和鲜卑对抗了,拓跋鲜卑首当其冲不会愿意面对这样的情况。 不过他不愿意,姜霞可愿意的很。 在葛仰和刘彤争斗不休,且期待她为了妹妹冲昏头脑的时候,姜霞闪电奇袭银川,和李善树部夹击羌胡的地盘,把这片有着古长城的地盘又夺回了大半。 不过这场斗争进行的同时,连绵的秋雨导致洛水泛滥,附近受灾的郡县多达23处,司州受灾严重,河内郡和河南尹两地也无法幸免,洪水泛滥,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房屋塌毁,造成数千人的失踪,数万人受灾,到处都是河水冲刷的尸体,百姓哭喊连天,怨声载道。 锦都的庙堂也下令进行赈灾,派遣官员前往地方安排流民迁徙,修筑河堤,开放粮仓赈灾。 可地方贪腐严重,士族斗争激化,庙堂的命令根本无法传递到地方。士族还趁机囤积粮食,买卖奴仆,兼并土地。逼得和河东、河南、弘农、荣郡、衮州、颍川……大小十多个郡县爆发起义,流民们先是冲击地方县衙,然后杀了县令,夺取府库武器,而后组织人手,又去攻打士族的邬堡,破家屠门,可谓天怒人怨,浮尸遍地,血流成河,光景直逼犹如地狱。 齐闻带着自己的幕僚在外奔波,立刻调用外军,收缴大户的粮食,安抚流民,团结民众修筑河堤工事,忙的不可开交。 而他不在的时候,严仲前去府邸拜访了姜昭。姜昭已下令戒严,并每日命令夫人与群臣拜会,不许他们私自外出或是逃走。接待了严仲后,也命人放了严肴。 而严肴立刻去找郑公,看他稳坐钓鱼台,便笑着同其他同行的人喝酒跳舞,醉生梦死,根本不管外面的事情。 严仲数次派人带他回去,都被他敷衍赶走,严仲派人去找郑公,郑公便接见了严肴,并劝诫严肴多事之秋,不要乱跑。 结果严肴就开始大话连篇,也敷衍他。 郑公看着毛头小子言辞辛辣,自然笑着出言教训:“我知道你才学不下你兄长,如今你兄长因为你而为司徒办事,你自然心生不快,但你毕竟年轻,现在就算名扬天下,也还有几十年的时间要走。司徒和你年纪几乎相同,你若是得罪他,恐怕一辈子都难以出头。此时,还需要多加忍耐,以待将来。” 严肴笑而不语,忽而语出惊人:“郑公明明星心有成算,又何必骗我呢,想必齐司徒不日就要一命呜呼,公主也活不了多久,还谈什么未来不未来的。” 郑胗脸色瞬间变了,神色奇异的看着他。 但严肴却没有再多说,反而侧身躺下,长发披散,拿起酒就往脸上道,一边享受的啧啧的喝着美酒,一边长出口气,懒散道:“我不去管郑公的事情,郑公也别管我性情狂放,否则我就要心情不好,去找他们聊聊天了。” 郑胗毕竟心思深沉,不会被毛头小子轻易炸胡到,还是笑着道:“肴公子喝醉啦,你这说的都是什么糊涂话,齐司徒年轻有为,公主也刚刚有喜,怎么会有事。你怕是喝多了,头脑不清醒。” 但严肴却不屑道:“郑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不过,公主有孕的时间过于巧合,辅国大将军又不认识你是谁,如何能有事第一时间想到你。齐司徒虽然办事老练,但杀心太重,他还这样年轻,世家谁愿意他将来最少三四十年压在自己头上?女大王远在千里之外,但只要昭公主和齐司徒身死,她说不定愿意做一辈子的外将,不再参与这场斗争。毕竟,人还是要有心头支撑的。便是我,若是我哥哥父母叔叔都死了,我岂能独善其身,安然度日。还有这场秋雨……郑公来的时间真是巧啊,你不疾不徐,不是胸有成竹是什么。只要把这一切结合到一起看,我便能知道,你大概的谋划,只是我懒得参与其中,也就不意去验明真相了。” “验明真相?呵呵……” 郑胗似笑非笑看他,高深莫测的摸了摸胡子:“你是怕死吧。怕知道到底是多少士族,多少你熟悉认识的人参与到其中,睁开眼睛毕竟是痛苦的,很多事情,糊涂才是福分。” “郑公说的是。” 严肴敷衍着他,又喝了一口烈酒,不再说话,抱着酒壶,似乎要酣睡过去。 郑胗看着他的醉态,没有说话,微微蹙眉,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麻烦,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很多聪明人都能见微知着,管中窥豹。这不是他能阻止的,他只希望,严肴最好是站在他这边的,否则,便是得罪严肴参与其中的叔叔平阳郡守严伏,也只能铲除这个祸害,确保计划不会被泄露。 作话:唔,先剧透一波,昭昭没怀孕哈,是被人设计的。 50,公主掌权! 因为齐闻不在府内,姜昭这几日事多食少,很是忙碌。她又收到姜霞的来信,是天大的喜讯,她和李善树部攻打银川,驱逐居住在此地的羌胡,将他们驱逐到长城之外。只要再清扫东面的部落,将平壤、盛乐、西安阳连成一片,便攻势逆转,守望河内郡。有时间来看她了。 但姜昭收到信件,问了送信的人,才知道姜昭在此战之中收了些轻伤,却又正在赶来河内郡的路上。 她不由有些胆战心惊,很是担忧。 姜霞还说了李沧的情况,这个少年人在战场上倒是和姜霞很投缘,姜霞说要改日带他去打鲜卑,把他们不愿屈服的给赶走,愿意收编的给留下。 另外又提到李沧主动找李善树接手商路的事情,不日便要抵达河内郡,让姜昭期待一下。 听到这两人要来,最近听到很多不好消息的她有些忐忑,但到底还是心中温暖了不少。 把郑氏兄弟两提供的抗洪的图纸派人给齐闻送去,姜昭又给齐闻写了家书。 最近或许是秋雨绵绵,汉儿有些着凉了,姜昭也很是担心,让胡内侍和争春照顾孩子。 城内最近尽管戒备森严,但灾民流民还是在附近聚集起来,姜昭将自己这段时间收拢的太子旧部和一些投靠她的世人找来,请他们来说明意见,提出办法。 其中士族出身的魏端、司马仆、关元、黄坚等人都是一等一的人才,而一些被太子选中的出身卑微的人,类似鲍云石、扬万、程避、王任雄宋侯等十二人都是擅长办事的能手。他们没有度过太多书,但有做事的经验,姜昭也根据他们的经验,大肆的任用他们。 齐闻走后,把府上的印信和各种符牌都给了她。她现在可谓掌控着上下绝大部分人才得任免升迁,人事交接。 如果是没重生的她这个年纪只会因此自顾不暇,还好,她上辈子没闲着,干了很多活,倒也没有手忙脚乱的既视感。 刚开始,她还端坐着,用帷幕隔开,但后面,赈灾的流民暴乱,她也就直接生气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声斥责办事不力的人,那之后就一直面对面交流了。 尤其是魏端和关元,两个人都是思维敏捷之辈,如果跟不上他们,他们就会谨慎少言,藏巧于拙。非常狡猾。 这可能就是聪明人,或者说现在的士族的通病。 他们擅长玩勾心斗角的游戏,且希望上位者聪明又不要太聪明,既能辨别他们的才能,又不至于超过他们,看清他们所有的想法和心思。 姜昭看着他们都觉得累,但他们出主意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 “按照目前的计划,一是派出官员通知各个讯区,在计划疏散的区域迁徙,在计划堵塞的地方召集人手,二是维护加固提防,日夜兼程收集准备可用于固堤的材料和食物。三关于水监、都巡河官的任用需要士族的配合,必要的时候请镇军协助。四是设立奖惩机制,避免隐瞒不报。五,以工代赈,让流民修建临时的棚屋……以上十条,目前进行的不太顺利,特别是粮食稀缺,灾情严重……叛军流窜,河内郡州县镇军多年未有平叛的经验,请何人代为……” 魏端做事井井有条,而关元查缺补漏也令姜昭非常欣慰。 只是说道河内郡镇军和流窜到附近的叛军,姜昭又难免头疼,目前府内有领兵经验的人不多,不过她还是凭借上辈子的经验知道谁能打的。但人嘛,有优点就有缺点。 这位能守住河内郡安全的大将军缺点是他有个小舅子。 没错,他娶了一位非常美丽的夫人,这位夫人的弟弟五大三粗也是个擅长征战的人,可他也好色……还好色到了姜昭的婢女头上。 这是上辈子齐闻和她闹翻的导火索。 虽然知道这一世早已经大为不同,齐闻如今对她也显然是莫名其妙的情根深种,可她却不能忘记,那些发生的一切,午夜梦回,还是令她心有余悸。 深吸一口气,姜昭坐着,神情淡淡,条理清晰的开始根据众人商议的结果下令: “令各地郡出系囚,非犯殊死,皆一切勿案其罪,见徙免为庶人,耐罪亡命,吏以文除之。修筑工事,以固河堤,待汛事既毕,论功行赏,减罪一等,可还其家……” “任中领军张铸为河内都督,领州郡军,假节,中军校尉吴敦为副将,平定州县叛乱,不得有误……” “任用千人都校尉黄坚为中军监军……” “任丞城门周绑为城门校尉,严密查勘过往行人,误使叛军内外合一,守备州县郡府……” “遇事从急从重,违令者概斩不赦。” “唯!!” “我等,谨遵殿下之令!” 楚国亡猿,祸延林木,杀父之仇,便由你来还 怀县。 齐闻带着一干幕僚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河堤失守,整个县城都被淹,一半的房屋垮塌,众人只能乘船在附近高处找到流离失所的百姓,在秋雨刺骨的季节,面目脏污的百姓,身穿破衣烂袄,成千上万,站在岸上麻木的看着自己失守的家园。 他们的眼神令每一个追随齐闻而来的官吏都不寒而栗,而齐闻也因为连日的奔波,有些过度疲乏,被送到附近的李家邬堡休息,在那里,他准备过问怀县的情况,却被告知,县令郭允在河堤倒塌后写完给他的信就自缢身亡了。 县蔚李珉带人保护河堤,被河水冲走了。 齐闻只能临时任命自己的幕僚就职县令,提拔一个兵曹做了县蔚,自己又带人匆匆离去。 但是在前往平皋的路上,齐闻的护卫被流民冲散袭击,他身体不适又被刺杀受伤,他们一行人只能带着他匆匆返回河内郡州县。 路上他们派人提起去告知公主。而身在城内的姜昭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派人去迎接。 不过离去的人很快便回来,声称齐闻伤口流血不止,汗出如浆,恐有性命之忧,请她立刻派那位域外神医前去。 姜昭上次蛇毒也是他帮忙在治疗,自然不疑有他,令人请神医前去。 姜昭又等了不久,听人又数次回返告知治疗情况,当听到那刀口有毒,姜昭险些昏过去,急忙要出门去迎。内侍、婢女自然不许。 忽而又有人来报,齐闻在城外被盘桓在县城外山上的叛军包围,请她带兵救援。 姜昭又派人前去探查,果然看到齐闻的车马被包围,他们在一处山脚泥地被困,姜昭立刻同众人商议如何出兵去救。 才商议到一半,忽而听到城中乱声四起,众人一时慌乱,还是魏端急切出言道:“外有叛军,内有乱军,必然是有人里应外合,此举志在殿下,还请殿下带黄坚护驾,而后从周绑所在的北门投出去,我必然前去联络张都督平定内乱,请殿下立刻决断……” 姜昭居然听到府内都有乱声,婢女和内侍一时混乱不堪,她立刻同意魏端的想法,只是又决然告诉他:“我令凤字营十二人保护你去找张铸平定乱局,我往北城出逃。若是我没能活下来,你告诉我阿姊和大郎,他们乃是天命所归,必然能开创千秋盛世,恩加四海,泽被黎民……不必以我为念,我若能再世为人,愿从治下,俯首万拜。” “殿下……唯。” 魏端本来很冷静的,被她这样一说,霎时间脸色都有点不好了,忍了两下没忍住道:“这些宵小不足为惧,还请殿下万事以保全自己为要。” 说完便匆匆转身离开。 前院内乱,姜昭被人裹挟着匆匆离去,后巷已经有人筹备了马车,一群着甲的士兵护着她便往北城匆匆前进。 马车内,姜昭满面忧色,看着面前抱着孩子的胡内侍和争春,她犹豫着要开口,争春已然抱着短匕首闭目平静道:“公主不要想着让我带胡内侍走,我只听女大王的,她的命令是,我只能死在您前面,若是死在您后头最好自杀,不然她会下令腰斩我。” 姜昭闭嘴了。 马车隆隆,城内喊杀声一片,姜昭的队伍已经被追上来,北城被打开,身为城门校尉的周绑早已经知道消息,立刻带兵过来拦截追杀她的队伍。 争春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便严肃朝姜昭道:“好多甲士,但各自都是不同的装扮,是世家的私兵……此事,必然是早有谋划。” 姜昭眼神渐渐失神,听到外面似乎被包围的声音,还有周绑的声音。 “开城门,开城门!随我护送公主车驾出城!” “杀呀!” 外面短兵相接的声音不断,马车很快被护卫着冲出城门,车速飞快,姜昭和两人只能死死扶住马车车架。 “公主!” 胡内侍看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容颜凄然的大叫。 争春神色严肃,扑上去,抱住姜昭,用自己身体做缓冲肉垫子。 马车驶出城门,周绑在后面抵挡,他的城门校尉手下的兵马不少,但世家的人更多,只能边打边退。 出了北城,车马在泥地里奔波,忽而下起了漫天小雨,又从不远处树林里冲出一堆骑兵来,朝马车直奔而去。 “有埋伏!有埋伏!快!快带公主走!” 领头人全身戴甲,黑漆漆的头盔是满眼的肃杀,手持长戟,身后是数百骑兵,毫不留情就犹如箭矢笔直朝姜昭被围住的马车杀来。 甲士们围在马车周围,两边乱战,骑兵放飞一轮箭矢,姜昭被争春护着躲开流矢,下了马车,女兵们围上来护送姜昭离开,她们全身戴甲,骑兵不易射中,射中也不易射穿,只能快马加鞭追赶她们。 姜昭被争春背着跑,雨水打湿全身,形容狼狈,浑身发抖。 远处的骑兵领军举起弓箭,瞄准,姜昭身后一个女兵被射穿背甲,摔倒。虽然立马有人顶替上去,但却还是露出间隙。 “咻!” 姜昭只能一声利箭飞射的声音,手臂霎时间一痛,幸好只是擦伤,她强忍着没有出声。 骑兵打马追来,土坡上,一行人被追杀,几位女兵留下来抵挡,用随身携带的弓弩射中马匹,导致几个骑兵马匹嘶鸣,造成一些混乱。 但很快,骑兵领军还是打马追上来,雨点急切,马背上根本看不清东西,他却不管自己身后的士兵,只一心追来,盯住姜昭不放。 争春听到声音,不再犹豫,把姜昭放下来,神色狼狈:“跑!” 只说了这一个字,她便飞身上前,匕首在雨夜亮起寒光,刺向马背上的男人,那人立马提戟来拦,争春却只是虚晃一招,身子灵活翻身一刀扎在马背上。 其他女兵立刻围上去,几个人阻拦那领军。 姜昭便在雨夜之中,无比狼狈,跌跌撞撞,在那一声跑之后,就急速溜下土坡朝前飞速狂奔。可没跑多远,她就摔在地上,狼狈的痛哼一声。 因为有人从背后踢了她一脚。 姜昭回过头,就看到男人满身是甲,举高令下看着她,雨夜之中犹如择人而噬的恶鬼,看到姜昭的面容,他似乎长舒口气,将头盔取下,方便姜昭看清他似得。 姜昭确实看清了。 是秦泰。 他很安静,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没说话,但他最终还是打破了只有雨声的沉默。 他说:“楚国亡猿,祸延林木。弑父之仇……便由你来还吧。” 姜昭极其恐惧的看着他,忽而面露痛色,失声挣扎:“呃……啊……好……好痛……阿姊……阿姊……好,好痛……求你,不,不要……呃……” “呵,死到临头……装模作样!” 秦泰不屑讥讽着,却忽而注意到泥地上的血液,满地的血似乎挣扎着一路都是,从姜昭满是泥沼的衣裙蔓延进泥水里。 秦泰表情一时怔住,却又很快拿着长戟,露出一个极其扭曲的笑,笑着笑着,他伸手捂住脸,仰起头摊开手笑的更大声:“哈哈哈啊哈哈哈……可笑,可笑……太可笑了……哈哈哈……姜霞……这都是你的报应啊……” 说着,他已经不容姜昭去反应,抬起长戟就狠狠削下去。 52,英雄救美!她是我的新妇,脱衣检查 “铛!” 一声撞击声,秦泰手里的长戟险些被迎面飞来的长刀撞翻,他不由连连后退几步,迎面就是三支利箭射来。 “咻咻咻!” 秦泰怒而用长戟格挡箭矢,但下一秒更多的箭矢射来,他只能被逼退,狼狈的转身逃走。 可他才跑了一截,已经有骑马声冲来,他惊险的朝连绵阴雨中望去,就看到一个披甲的利落身影手持长槊踏马而来,在马上裹挟着攻势,将他打的连连后退,臂麻手酸。 “你!” 他惊魂未定,不知道这是何处来的天降神兵,齐闻的势力他都一清二楚,今晚的谋划是郑胗长久以来的算计,怎么会有人来救他们! 可马上的人根本不搭理他,只是随意的挥舞着马槊,打的他败退不已。 他转身想逃,压着他打的人却飞身从马上追来,打的他狼狈的在泥地里打滚,角度刁钻,力道能震的他身子发麻。 眼看这人既不放他走,又不杀了他,像是猫抓老鼠,故意想要虐杀他。 秦泰绝望的忍不住求饶:“你到底想要如何?你可识得有雍州王世子!我乃是世子殿下的好友,你若是杀了我,必然无法开脱……” 他话未说完,那人居然狠狠一马槊,将他一条手臂挑断,秦泰不由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可还没完,他跪倒下去,那人又来到他身前,掏出水声携带的匕首,手一挥,便取走他一枚眼球挑出来。 他还举着那到眼前,俊艳的面容,居然阴鸷的轻笑起来:“这么恶心的没眼力见的招子,我还想看看里面长什么样,也不过如此嘛。真恶心!” 秦泰已经痛到麻木,喉咙“嗬嗬”着说不出话来,而来人嫌恶甩下他的眼球,甩了他当胸一刀,任他一头栽倒下去,满地是血。这才转身迅速朝在地上的姜昭奔去。 可等到他看到他心爱的人,犹如一具断气的尸体,满身都是污浊,裙摆也被血染红,侧身横陈,手臂垂落,形容狼狈只几乎在喘息是得还剩一口气。他立刻变了脸色,目赤欲裂,冲过去失声大叫:“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你为何在,在流血……” 他急切扑上去,把人抱到怀里,去抚摸她被雨水打湿的冰冷脸颊,拿自己胡服外一层带绒的甲胄去裹住她冰凉的身体,她消瘦的肩膀半支着依靠在来人怀里,感受着身上的热气,苍白孱弱的脸,不由露出苦涩地笑,抬手,轻声与他:“……阿竭,我,我是在做梦吗?” “你等着,我带你去找大夫……” 李沧急的六神无主,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再也不复此前的轻佻自得,满眼惊惶,握住姜昭的手,便把她小心抱起来,飞身上马,抱在胸前,朝都城赶去。 他身后的军队浩浩荡荡,副将蒋瀚赶来现场,只看到一颗残留的眼珠和手臂。还有高地上几个围着一匹马死去的女兵。 领头的争春挣扎朝眼珠的方向爬出了几米,留下一地血水,还剩一口气,被送去救治。 秦泰带来的骑兵被平定内乱的张铸和赶来的蒋瀚给合力围剿,也有了余力去救被围困在城外的齐闻。 因为叛军缺乏训练和粮草,也没有武器,他倒是得有喘息,被两个人找到,然后匆匆带回城中。 李沧则根本不管这些了,只骑马带着姜昭来到内城,便四处打探医馆的去路,路上满街都是鲜血。 他借问到附近医术最好的蕲氏医馆,叫门,伙计不开,李沧直接上去就是一戳,把门板扎了个洞,伙计这才吓得下了两块门板,放他进去。 室内,姜昭被放在床榻上,老大夫被伙计找来匆匆诊治,面露难色。 “有事说事?你们这些大夫真是惯会吊人胃口!” 他坐在床边,心急如焚,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板着脸,努力维持着不要去急躁。 老大夫看他一眼,才犹豫问道:“敢问,这位,这位夫人是你的什么人?” 李沧险些脱口而出阿姊,又马上面色古怪,厚颜道:“她是我新妇。” “那便请您,代为查看她的身体,以便老朽判断。” “嗯???!” 53,真是光彩照人,美若天仙啊! 姜昭醒来便感觉浑身热乎乎的,正被人抱在怀里,她动了动,就感觉腰上一只大手烫人,让她身体发软。 “呃……” 她轻轻喘息着,调动无力的身体想要站起来,却又被忽而紧紧抱住,身边人裹紧毛皮毯子懒散敷衍着:“别乱动……” 他声音里还残存着睡意,嘶哑而低沉,姜昭红了脸,抬起头去看,就看到一张和她印象里略微不同的脸。 半年不见,他竟然,竟然好像成熟了不少。 姜昭被那张红唇黑发的漂亮脸蛋冲击的说不出话来,惊讶的连连张嘴,半年前尚且只是俊俏少年郎的家伙,五官长开不少,形神艳丽,虽然眼下有些青黑,透着些阴鸷之气,又满面白净,慵懒纯净,犹如不晓事的孩子。 姜昭不由无声垂眸,咬了咬粉唇,面色怔然,脸色苍白,大眼中却积蓄泪水。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好像每一次,她生逢绝境,都会遇到他。 上辈子,最后,他疯疯癫癫的,却也依然给了她人生最后的温柔。 没想到这辈子,他们之间竟然还会有这些交集。 听到呜咽声的李沧立刻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怀里的人哭了,立刻蹙眉急了:“你,你怎么了?阿姊,你是哪里痛?我去叫大夫……” 正眼泪汪汪的姜昭差点被逗笑,又颦眉笑道:“我没哭,我是劫后余生,高兴罢了。” “哪里……” 看她不再伤心,青年人立刻松懈了神色,躺回去懒散道:“你不是劫后余生,你是命该如此,命里自带福星,爷我就是……” 姜昭白目与他,又突然想什么变了脸色,连忙伸手摸肚子,因为醒来身体很是舒畅,并无大碍,此刻才想起这回事。 “孩,孩子……” 她哆哆嗦嗦,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可李沧却莫名其妙看她:“什么孩子?你没带着小孩啊。你同行逃难的人里有小孩?” 姜昭急的抓住他的衣袖,满面惶恐:“我,我有了身孕,三个月了……我记得,流了好多血……是不是没了……你不敢告诉我……” “孩子???!!!” 李沧的声音很大,脸色也瞬间精彩了。 李沧鲤鱼打挺似得一跃而起,立刻下床鞋也不穿,就冲姜昭脸色不好大吼,像个被辜负的怨妇,哆哆嗦嗦不敢置信:“孩子?你,你有了身孕?那个死胖子骗我说你们感情不好的!还说你喜欢我来着!我,我竟然被骗了?!” 说道最后他也不等姜昭回答,自己就扭头就气的想光脚冲出去,可走了几步,又速度放缓,又神神叨叨的不甘道: “那我去银川是为了什么?!” “我日夜兼程赶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我和那个疯婆娘达成的协议呢?!” 反复自问的结果是,他开始咬牙切齿,低着头想办法,脑筋转的飞快,在室内自顾自的转悠起来: “不对不对不对!我该直接杀了他还是想办法把她掳回去,不行不行不行,我打不过那个疯婆娘……毒死她?不不不,先杀了那个臭男人,才能去找那个疯婆子提亲,她可能会……万一她把扔嫁给别人怎么办?他们说她会当皇帝……娘地……狗屎,臭狗屎……” 李沧在床前来来回回急的转悠,不时脸色难看,摸着下巴,叉腰仰头,捂住眼睛,又泄气的弯腰驼背,各种激动的自言自语,一会儿瞅一眼姜昭凶光满面,一会儿脸色阴沉低头一语不发。行为疯癫,令人不解。 姜昭抓着毛皮被子屈膝蜷缩在床上,懵懂的看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他突然这是怎么了,惊疑不定,却还是鼓起勇气,哀求他道:“阿竭,你,你可以去叫大夫吗?我,我真的很害怕……” “嗯?!” 李沧凶恶扭头看向坐在床上的柔弱无骨,弱柳扶风的美人。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含泪看着他,满是关切和求助。 嘴唇柔润,粉嫩的像是两片蜜桃。 口若含丹,齿如编贝,螓首蛾眉,明眸善睐,肩若削成,手如柔荑,指若青葱,乌发如云,纤腰束素,仿佛在水之伊人,洛水之神女…… 真是光彩照人,美如天仙啊。 “……” 肆意狂放的某人站着举起手,可疑的沉默了,最终,他放下手,阴沉地,干巴巴地,像是条被踹了一脚的狼:“知道了,我这就去……” 姜昭松了口气,又摇摇头,还是那么爱自说自话,但性情率直,倒也不失可爱之处。 54,开虐齐闻! 很快李沧找来大夫给姜昭诊脉,诊脉结束,老大夫却摸着胡子,慎重道:“姑娘脉象虚浮,气虚不足,须得好好修养,不可再强行避孕,否则将来于子嗣上恐怕有些妨害。” 姜昭听完,脸色大变,失神片刻,脑子里瞬间浮现各种考量,但却很快强压下去,镇定继续朝老大夫疑问:“我此前已经有数月没有见红,也是因为服用此药的缘故吗?” 李沧在一旁也听出蹊跷,默不作声。 老大夫看她一眼,又看了李沧一眼,小心道:“姑娘年少,确实等过两年再生养好一些,妇人生产乃是一道鬼门关,还请身体好些,再行生养,你年纪还小,不必着急。” 姜昭眼眸低垂,神情复杂:“老先生可知道,什么药能使人避孕?” 老大夫苦笑:“姑娘你有所不知,世人以为多子多福,没有人要避孕的,都是要生产的。这类的药几乎没有,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曾经四处游医,跟随本地商队出发去过外域。因此知道在西域传来又一种特殊的虫子,研磨成粉,服食后有使女子避孕的作用。短时间服用或者没有危害,但长期服用却还是有影响的。所以……” 西域…… 姜昭脸色又是一变,想到支法师。 她迅速道:“多谢老先生教导,还请先生陪我现在去一趟府邸,我家郎君受伤,恳请您随我前去诊治一番。” 老大夫摸着胡子:“看病我是没关系的,但是现在外面兵荒马乱,还是派你的小郎君……等等,”老大夫摸胡子的手停住,看向站在一边稍微有些不自在的英俊年轻人:“你郎君病着,那这位小兄弟是谁?他自称是你的郎君,连你的衣裙都是他换的嘞!” 李沧:“……” 姜昭:“……” 当然,李沧很快就解释了,他换到一半,还是请隔壁婶娘过来给她换了,什么都没有看到。 姜昭自诩是成年人不和小孩计较,又急着齐闻的事情,只能让李沧赶紧带她回去府邸。 …… 躺在矮榻上的齐闻因为风寒加上受伤已经起不来身,浑浑噩噩之际,他似乎在周围嘈杂的争论声中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小小的齐闻曾经背诵着关于母亲的诗经,而教导他的人正是母亲。 如果说一个人真正有第一个爱的人,那这个人一定是母亲。 因为只要念到这两个字,都会有人流泪,只要母亲一句话,凡人的生死都在一念之间。 而如果一个人的母亲去世,特别是在年幼的时候,那么这个人真的很容易一辈子都思恋母亲。 小小的齐闻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至少他是。 士族的母亲很多都是会给孩子启蒙的,并且支持孩子一生的读书奔波的,很多人失去了母亲,便一辈子都心上豁开一个创口,不知道如何痊愈。 齐闻也是。 在齐闻八岁的时候,他的荀氏母亲因为操劳过度而去世了,战乱让这个信佛的女人感到苦楚,她是一个很在乎下人,很在乎本地普通庶民的人。 她会请人在道路两边种梨树供来往的行人遮阴解渴,把齐氏的土地尽量分给贫民耕种,年收不好就减免租金。她讨厌好吃懒做的人,做事雷厉风行。而且擅长经商,经常外出各地奔波。 不事生产,又没有做官的阿父,对妻子非常尊敬,按照周代的礼仪,与她相敬如宾的生活。虽然从不在人前表现的亲近,可只要母亲一句话,他的脸上就会出现些许的波动。而对着其他人,他一贯都是冷脸的。 似乎世间的很多事在他看来都无足轻重,他已经去往了思想的境界,超脱了在人世的这具躯体。 但齐闻的阿父,无疑是聪明的,是天才,是周围人认可的经学大儒,是拒绝庙堂征辟,且看到了这个国家很久很久以后的贤人。 至少长大的齐闻还是经常仰望他的背影,看到遥远的贤人的哲学之中,父亲曾经昭示过他的真理。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荀氏去世了,齐闻的阿父两年后也去世了,齐闻没有兄弟,被仲父齐仕从济州送去了锦都。 他也继承了阿父齐苏子的性情,不爱和人交流,沉默寡言,性情也不讨喜,但天纵之资,总是受到旁人的青睐。 当世的大儒佐青问他:“在你看来,国家还有改革的希望吗?” 齐闻虽然只有十二岁却仍然答道:“已经破坏的东西何必去修复呢,不若回炉重造吧,材料固然已经使用陈旧,但勉强也还以制作器形。而迟早有一天,等到合适的时机,新的材料诞生,可以模仿旧的形制,再去创造一个新的花瓶。” 佐青又问:“你怎么能把国家比作华而不实的花瓶呢?至少也该是三足两耳的金器啊。” 齐闻只是淡淡答他:“你看到只是形体而非思想,只有思想才能使民族绵延,华而不实的本质是虚无缥缈的美丽,沉重庞大的躯体只是有型的负担。只有老子才能懂得了天地的秩序是无法违抗的,人终要与万事万物共存。而时代变迁也是有规律的……” 佐青又数次刁难他,却都被他一一化解。这个时候,他听到人群之中有人在感叹着,他的父母必然为他的成就而自豪,他若是入仕必然是国相之才。若是出仕,必然又是经史新的领路人。 齐闻对此只是沉默。 很多很多年后,齐闻才知道,知易行难,就算是他,终其一生,也就是做到了自己所说的,打破原有的器材,制作新的花瓶。因为,他生在这个可以打破器材的时代。而非新材料诞生的时代。旧的制度没有完全毁灭,新的制度却已经势在必行。 55,飞蛾扑火,不过如是 “你看那只鸟儿……” 年少的齐闻看向身际的少女,转身,她却悄然散去,只留下他形单影只,孑然一身,垂垂老矣。 幼年哭泣的少女追逐着唯一不会希望自己听话、乖巧懂事的亲人,不愿意她离去。 “阿姊……阿姊……带我一起走……” 可前面的红衣烈烈,随风飘扬,驾马而去,驰骋千里,漫天风雪飘来,她终于回到了旧都,却已经华发丛生,不复少年的意气。 她已经忘了,她曾经在城阙上,仰着头,矜持高傲:“阿昭,若有一日,我能做这皇城内外的主,我定然不会让你再被任何人欺凌!” 摔倒在地的少女破涕而笑,抬起头却是冷面的少年,朝她伸出手。 “公主,可摔伤了?” 彼时,他百日辨儒的口才,像是落了锁,可深沉的眼神中,是倒映着她的身影。 少女在哭,不回答她。 他蹲下来变成了青年人,在她身边看着,他站起来变成了老年人,形销骨立,伸出手去,却落空。 哭泣的少女不见了,那张忧郁至深的面容朝他释然一笑。 上林苑假山凉亭。 “我会向陛下提亲,恳请他将公主嫁给我……若是如此,不论前路如何山水迢迢,我都愿为陛下,赶赴前程。” 少女小名迢迢,他的心意,已经明了。 可少女却要来了一杯毒酒,送给他喝下,他端起酒杯,丝毫没有觉察,便落入了圈套。 绛台上,已经满头白发的灵帝十分不解,无声感叹:“玄诠,为何,会是昭昭啊?” 十五岁的少女,像是囚笼中的鸟,郭贵妃曾经是金笼,陛下曾经是金笼,唯一有钥匙的人走了,她不自由,扶着牢笼,观望着外面的世界,那里站着一个人看着她。 隔着时空岁月,隔着无声的静谧,隔着无言的诅咒。 “公主,我会请陛下下旨,尽快择日成婚。我会外出,带你一起走。只要,暂且忍耐一些时日,我便让你自由……我知道公主不喜欢我,只是不想嫁给不能嫁的人,不想继续被困住,你想去找你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我知道,我会成全公主……我请陛下建造公主府,公主不喜欢见到我,住在公主府便是。如此安排,公主可还满意吗?” “呜呜呜呜……阿姊……” “公主,可还满意吗?” “阿姊……” “公主……” “……” “我知道了,公主想要我怎么样才好?便是杀了我,只要让公主能舒心……” 少女的眼睛,没有看着他,她向往着别的地方,深深向往着,这座城也好,他也好,都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但是,在他想着要不计一切代价如何把少女送去凉州时,少女却求来了成婚的旨意。她的眼神看向他,似乎带着愧疚的忐忑,仿佛利用了他,于心不忍。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扎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梳着总角的儿童声音清脆,几个孩子冲过来嬉笑着围绕着他唱着汉代传唱的歌谣,又匆匆跑远了。想必,是前代的人,和今人相同的爱慕之情。犹如悲伤的孤独的鸟在独自啼鸣。 “任姜氏齐闻为光禄勋,秩中二千石,掌管宫中宿卫,领诸大夫、五官、左右中郎将、郎中车、户、骑三将。期门仆射、羽林中郎将、诸郎署长。禁劾宫闱,不得有误……” “唯陛下令是从。” 年轻的他为能够继续留在她身边松了口气,可暮年的他只高深莫测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见喜色。 难得能看到她一次,他走上前去,微微露出喜色,又有些忐忑。 “公主……”我可以继续留在你身边吗? 可一开口,伊人已经主动,抑制不住的异色望着他:“我阿姊要回来了吗?我,我嫁给你的事,她,她知道了。她会不会怪我?” “……” 纵然他才思敏捷竟然一时也答不上来。 他从来不是那个她在乎的人,从来不是,但是他又总是忘记,总是失望,总是期待,总是会在乎。 飞蛾扑火,不过如是。 红衣烈烈,那犹如魔王的身影又一路冲撞,烈马奔进城中,吓得皇后都从宝座上跌下来。 群臣胆寒,左右退避,连皇帝也一时之间,面带惊惧之色。 可她的阿姊才不管那些,她骑马要闯入皇城,城门校尉恐惧,她却从马上飞身如城,吓得秦茁绷断了弓弦。 她一路杀过重重守备,过中值门,前往西宫章华殿,一脚踹开皇后宫殿的大门,一口气杀了皇后六个宠爱的婢女。 她把剑架在皇后脖子上,让她认罪。 皇后抵死不从,那人却压根不在意,只是森然一笑,转身离开。 然后隔日,皇后胞弟和她侄子的人头就被挂在了城门上,供人围观。皇后不过匆匆一月就病死了。 想必死前也是日夜恐惧,极致忧郁吧。 可少女却很高兴,齐闻看着空着的金笼子,看着两人站在金笼子前再见。 那个来了又去,来了又去,来去自由,却总是把那个孤独至深的少女丢下的人,如是得意且不屑的告诉她:“有我在,你为何要听那刁妇的话!便是天子的话,也无需听!” 她没有看到,其实少女的高兴中潜藏的担忧,潜藏的惊惧,潜藏的对很多事情的向往和悲伤。 毕竟,她知道少女仰望她,倾慕她,追随她,却不知道她做不了她,像是一只没有翅膀的小鸭,向往天上腾空的秃鹫。就连被毁灭,被波及,也是称羡的,心爱的。 不久,秃鹫又要走了。 秃鹫走之前还对他说:“你若是想要昭昭好日子过,你就尽快带她离开,这里,要乱了。你们看不到,锦都之外的天下,流民遍地,豪强压迫,民乱四起。” “公主想要我如何?” “带她离开锦都,帮我去河内料理一些事情。” 他不说话,他不愿意。 可她仍然向从前每一次一样,能精准拿捏住他:“你们到了河内,我会把昭昭送去找你,这样,你们就可以在一起,时常恩爱,我也不必担心她。只要你照顾的好她,我就承认这门婚事,否则,我必然让你们和离,让她嫁给其他人。” 他还能说什么呢。 一颗撑天的树在崛起,他只是那树下,一个看到它长势的旅人,他孑然一身,身无长物,不以物喜,却以己悲。 河内,他去就是了。 “河内水灾泛滥,着光禄勋齐闻兼任司徒,假节,前往州县治理水灾,平定民乱……” “唯。” 他记不清自己一生说了多少次唯,但这一次,一定是他最没有意识到自己悲哀的一次。 56,染病了,他想到死 到了河内,第一次要从事如此琐碎的政务,身边缺乏值得信任的人,被各种谎言、计谋、争斗、贫苦、灾难所包围着,他忙的没有时间睡觉,却有时间去想,她,还好吗? 公主她,可曾经有一刻,有一刻,如想她的阿姊那样想过他? 如果有一刻,他这一生也不算太无望吧。 但是不会的,公主不会在乎的,因为他走的时候,去拜会她,她去不愿意见他。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她,就那样,让他无数次回望锦都,仿佛那空荡的天空伫立着她忧愁的身影,深深不舍,却无济于事。 河内又下雨了,他出行去巡视,却遇到了刺客,他被流民所包围,卫兵被杀,他被刺中肋下一剑。 这是来河内后,他遇到的第三十三次刺杀。 前面有毒药、毒酒、衣物上沾染时疫、连平日里喝的水,也经常是有毒的,他还睡到半夜,听到毒蛇被人从窗户透进来,床上铺满了毒虫、毒蝎子。 还有巫蛊人偶、巫医诅咒,士族传唱的荒唐民谣…… 没完没了,他坐在案首,杀了一批,砍了一堆,吊死了无数……但那些人前仆后继,好像没有尽头。 他的肋下流血,躺在床上,嘴唇开裂,脸色苍白,恍惚之中,他伸出手来,去触碰那熟悉的脸颊,熟悉的眉眼。 可只是一场空。 她不会在意,不会注意,更不会爱她。 可她爱着她的阿姊,她深信她的阿姊能成就大业,不世之功,她踉踉跄跄带着锁链脚铐要奔向的人,不是他,而是她的阿姊。 所以……一念起,他不能放下,摸索到空气,又按在胸前。 似乎无穷的勇气,会有用完的一天吗? 九月,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齐闻走上去,犹如父亲对母亲曾经那样恭敬行礼,举止端肃,面目冷淡。 “公主……” 他曾经那样温柔过,可公主看不到,他永远不会被看到,可他,也怡然自得,无数次庆幸他们是夫妻。 “驸马。” 她依然见到他,满脸的尴尬,似乎和他相处片刻,都透着层深不穷的别扭。 齐闻不想为难她,便不敢再继续打扰。 “公主歇息吧。” 他这里刺杀不断,才稍稍处理了一些,不能让公主也经受到,他命人给她已经单独修整了院子。 夜晚,他忙完政务,会站在窗边,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静静地看,仿佛这样一来,就能让他一身轻松,不再记得满身的伤痛。 好不容易,他忙完了,终于,从劳碌之中似乎解脱出来。 但姜霞在凉州的动作给了朝堂压力,大儒郑胗来到了河内郡,他和郑胗不熟,知道他来劝说自己,却还是带着难得心情似乎缓和些的公主出门踏青。 他专门打听了,此地有一处乡下村落,红枫似火,流水潺潺清澈,山谷空灵,能开阔人心灵。 满是红色枫叶的草地上,他看着公主难得笑着,自己则站在不远处,保持着安静,仿佛是局外人。 “若是阿姊也在,就好了……” 她习惯似得感叹了一句,齐闻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淡淡安慰:“公主不必担心,迟早,霞公主会来,届时,你们必然可以再携手同游。” 少女的神情似乎失望有悲伤,看着他,似乎在问,她会来吗? 暮年的他又出现了,在他身后轻声说了一句:“她从来没有,一次都没有……这样陪过她。” 年轻的齐闻听不到,他朝少女走去。满地的枫叶带着血色,空气飘来淡淡的寒风。 天气转寒,一场秋雨。城内发生内乱,公主躲避不及时,受伤昏厥,之前替他治疗解读的外域法师说她失血过多,有性命之忧,需要用人养血,给她治疗。 齐闻不疑有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没看到,外域法师神情里透出恐惧和同情,却还是拿着一张带着血液腥臭的药膏敷在他割开的手腕。 域外法师若要杀了他,早就杀了,所以,他信任了他。 直到,公主痊愈后,他却发现自己身体不对劲,请了名医秘密诊治,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知道的那一刻,他前所未有的脸色扭曲,甚至一度想过自尽。 他难得的绝望了。 “此病……称作梅疮,又成秽疮,我中原大地没有,乃是从域外传入,患病人或是经血,或是与犯有毒之妓,淫火交炽,真元弱者毒气趁虚而袭,初不知觉或传于妻妾,或传于姣童,上安鲜有方书正,故有传染不已之意…… “此病极其歹毒,患病者常常药石无惘,大多最终躯体溃烂而死,溃烂之处深甚可见髌骨,骨髓筋肉俱犯,剧痛无比,患处蛆虫啃噬,锥心之痛令人悚然…… “便是医治得当,侥幸不死,也会累犯器官,脏器受损,颜面无存,生不如死……” 57,围绕治疗方案的斗争阴谋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枯坐的三天里,他谢绝和人见面,蓬头垢面,坐在那里,身体仿佛死去,只有思想在无穷的挣扎。 一把长剑横在膝前,倒映他平静的面容,里面透着深深地疲倦和悲伤。 或能以此了结他的性命? 可年少时母亲教他读书的声音不断的响起,他幼稚的童声诵读着。 父亲的声音也逐渐响起。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毁损,有负恩德。 可是,他脑海又有个声音。不住在犹如冤魂凄厉哀嚎:带我走吧,带我走吧,阿母,阿父……带我走吧,带我走吧……我的亲人们,那些曾经告诉过我道理却已经逝去的哲人…… 这具躯体已经永远的污浊……即便他死去也改变不了一切…… 可那在耳边的声音,是谁在唱啊。 少女在轻柔的歌唱,用着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温柔,前所未有的亲切的歌唱着: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扎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泪水涟涟,他竟然哭了,泪水涟涟,是彼岸的神女。 所有的歌声汇聚在一起,不断的喧闹着,传递给他: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列星随旋,日月递照,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 天亮了,他知道自己和那个少女永远没有了可能。 但他却不能放下她,独自去死。因为他答应过她,在她不经意之间担心,他和姜霞的大业的时候,她自己无穷恐惧死亡的时候。 他答应过,要死在她之后。 即便这俱躯体腐烂腐朽,他也要用灵魂支撑筋骨,无数次走向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但是……人真的能如此理想光辉吗? 暮年的他站在一旁,看着走到窗前,丢下长剑的自己。 隔着时空对望,是一个沧桑的灵魂对正在痛苦挣扎的自己的注视和思索。 而年轻的他忽而坠入了无情的黑暗泥沼,挣扎着,似乎寻求希望。 彻骨的寒冷,剧烈的疼痛,绝望的呼喊,挣扎的叫嚷,一次又一次,朝着那个缥缈的歌声,朝着那似乎无数次呼唤过他的声音。 “公主……” 床榻前,张谓看着自己敬佩的那个男人前所未有的虚弱的躺在床上,却依然呼唤着那个熟悉的名字,眉头逐渐紧蹙。 他身边还站着刘致远、陈量、辰翁、邵卓、陶冶……七八个跟随齐闻并不久的幕僚,虽然大家同舟共济不过一年不到的时间,可彼此之间,却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事情。 他是荀子学派的人,追求的是以仁治国,但也要依法治国,法度如今丧乱,他不能放弃自己的理想。而齐闻显然和他有着相似的政治主张,所以他不在意齐闻的年纪,只看好他和姜霞的同盟。 狡猾的姜霞是斑斓猛虎,他见过一次就笃定,未来没有人能是她的对手,她根本不遵守规则,而且又极其擅于利用规则,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人技近于到道,既有天生的才智,又能融会贯通,运行得当。实在是可怕。 如果不是她唯一的妹妹嫁给了齐闻,张谓还真的不敢跟着齐闻。他总觉得,姜霞看世家的眼神,搞不好,是要死人的。 不过他看得清,别人未必看得清,至少在齐闻的帐下,就有不少人希望齐闻倒向世家,他们努力展现自己的价值,希望齐闻可以和公主分割。在姜霞手底下干活,作为缓冲她和世家的润滑剂。 这些人非常有用,毕竟在世家都战战兢兢,远离齐闻或者对他恨之入骨的时候,他们却站出来,为齐闻所用。特别重要的一点是,如今,普通人是无法读书的,察举制演化到现在,不是士族根本做不了一点事。 齐闻就是长十八条手,那也一个人干不完管理数百万人的活。 所以,这些人尽管和齐闻想法不同,但他们毕竟是属于世家当中的投降派,有存在的价值。平时齐闻状态好可以压制他们。 可如今他危在旦夕,这些人便首鼠两端,开始自乱阵脚。 张谓以齐闻病危的消息把他们扣在这里,就是怕他们趁机去找人投诚,直接让现在稳定的局势毁于一旦。 “诸位,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城内的名医认为外服内用,靠司徒自己挺过去,而域外神医则认为需要给伤口放血,直接处理伤口来治病。神医是司徒公昏过去之前,自己决定叫来的,其他名医是我们叫来的。现在……到底用哪种治疗方案,还需要诸位商议得出个结果来。” 张谓不咸不淡,维持着面色的平静,他生的面容端正,四肢修长,仪表温文,三十多岁的年纪,在众人之中,一贯行事见教算无遗漏,深得大家的佩服。 可看他也无法抉择的样子,大家不由慌乱。 年纪最大的陈量一贯话很少,却也是世家的领头羊,年轻人都爱看他的眼色行事。 眼下齐闻昏过去了,张谓又表现的还算冷静,他却难得睁开眼睛来,犀利的看向张谓道:“你我又不精通如何医治,我们这些人出来商议有什么用。张长史还是省省吧,让大夫们自行商议,更显专业。” 张谓言简意赅,直指重点:“他们僵持不下,无法耽误下去。” “一理通万理同,我等不会医术,但却不代表我等无知。谁说的有道理是一目了然的,即便不明了有些事也是越辩越明。我支持请医者出来说给诸位听听,大家好做决策。毕竟,公主如今跑了,齐司徒没有亲人,只剩下我们了……” 陶冶眼高于顶,面对比自己资历和年纪还有辈分都大很多的人也依然无动于衷,他像是天生的刺猬,总爱扎人。 遇到这种时候,他出来搅局,总是快速的。 但他说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 其他人听到,不少人点点头。 张谓看向他,知道他这是利用人的自负,明着帮助自己,实则得出了一个两边都无法反对的提议。 狡猾的很。 但张谓还是颔首点头,缓缓开口:“那就请医者出来议论。” 于是三位名医鱼贯而出,不多不少,正是当时为刚刚来河内郡中毒的公主治病的三人。 三人阐述了一番自己的看法,众人听罢……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的无知。 他们只勉强听的懂个大概。